庭歌字字慢道,“还是说世袭君制的存在本身与此论背道而驰?”
那头真正默下去。
如果其族真不在公天下之谋中,那么此时沉默只有一种解释:震惊。
许久,久到马车又拐入了一条窄巷行至另一片僻静地段。
“靖海侯府有不臣之心。”才听对方开口,声沉压着怒,“而你方才言辞,大逆足论斩。”
“我什么也没说。御史大人若欲拿这水下之言去君上那里揭发,没人会认,大人也缺证据。我若是大人,便行御史台之职,好好查查靖海侯府的底细。”
“霍骁助你入仕,你便是这样报答他的。”
“我自私啊。只问功名。大人知道的。”
竞庭歌今日做的准备是陆现、整个陆氏在这场深谋中。
对方却凭借两次试探中几乎无可挑剔的应对让她不得不相信,陆氏在局外。
局外当然更好,陆氏便成了这场君王与暗谋世家脚力间的第三方。
第三方总堪大用。
竞庭歌受蔚廷上下九成官员支持、得列今秋会试的消息在两日后轰动国都。
然后消息往南北扩散,飘入祁境又入霁都。
霁都这头女课正盛,一直领衔整个大陆,却于女子参科考、与男子同席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故”上落了下风。众人意外、感慨之后又觉高兴,口口而传,竟有些奔走相告意思。
以至于这日阮雪音正在御花园接受女官督导,练习立后典仪上须行种种,柴英和肖暧跑来求见,一见便忙不迭述说城中喧哗。
典仪那日阮雪音的头冠巨大,为防到时候出岔子,已经连续三日顶着个同样沉重的仿冠在练。
仿的只是其沉重,自不能提前戴凤冕。阮雪音十分艰辛,三日时间并没有完全适应,此刻便心中苦涩,听完柴英绘声绘色,诸念刚要起即被头顶重压压回胸腔,半晌只平着声回:
“知道了。劳烦你们跑一趟。”
这般说,遵典仪流程微微曲膝,女官手执细仗轻点那仿冠上正中至高处,“夫人要感受这一点,如被一根垂绳始终牵引,无论立定、行走、拾级、曲膝乃至跪,头始终要正、肩始终要平。”
旁侧两个姑娘终有些明白夫人为何声平。
是被“肩平”带的。
“那跪拜时呢?”柴英没忍住问。总不能再正着脑袋撑着冠。
女官不认得二人,只知是世家贵女,肃声道:“册后大典,每节自有礼官精心布置,不会有失。夫人照小人教授行事,绝无纰漏。”
那说话气势足得似连准皇后都不惧。
阮雪音与这女官相处三日,知她并非无礼、只是做事极认真,顶着重冠朝两个姑娘一瞥,笑笑。
柴英乍舌,与肖暧对视了便要告退,女官却识相,道夫人今日已练够了时辰,明日继续。
教习队伍退,阮雪音招呼两人往清晏亭小坐。肖暧笑道:“夫人与竞先生是师姐妹,恐怕早知情。是我们唐突了。”
烂漫如柴英也知这话说出来不好,桌下轻踢对方。
肖暧如上次受郭家女提醒般再受提醒,忙噤声。阮雪音却没如上次般略过,笑回道:“她一心入仕我是知道的。只不料遂愿得这样快。总以为还要十年,或者更久。”
“不到十年时间,竞先生功过逾许多人一生作为,得此机会,也是应当。”
“功过”二字用得甚妙,于蔚是功,于他国是过。阮雪音不意柴英还能讲出这话,笑看她。小姑娘复乍舌:“家中长辈们闲谈,我偷听来的。让夫人见笑了。”
骠骑将军府倒很开明,话也中肯——还是因了公天下之念,才对竞庭歌某程度上认可呢?
各家之中,她对柴家怀疑最少。她相信顾星朗也是。但这么句评价,惹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