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临,银河似一条玉带,横跨天际。满天星斗闪烁不停。像无数珍珠,镶嵌在一道巨大的青幕之上。
景色虽美,陆什夤却无瑕欣赏。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山谷中密密麻麻的灯火,看似在发呆,但眼神晦涩莫明,脸色冷峻肃然。
山风绪绪,吊在城楼上的灯笼来回摆动,就如陆什夤此时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城楼下的耳房中不时就会传出刺耳的惨叫,就如草原上的孤狼仰天嘶吼。
不多时,叫声戛然而止,一个黑影自耳房中奔出,飞快的上了城楼。
行至灯下,看到从弟陆逍乌青的脸色,陆什夤的心禁不住的提了起来:“四弟,如何了?”
“审……审出来了……”
甫一开口,声音又嘶又哑,仿佛嗓子里被锯了一刀,连陆逍自己都为之一愣。
怕又如何?
至少还活着……
“与两刻前出关的那二人一般,这三人也为窦领安插在镇城外的细作。称一行共十人,予昨日从西城出外,分四路予窦领急报……”
“急报何事?”
陆逍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昨日辰时(早七点)许,突有大军兵临镇城之下,堪堪四刻,城即告破……半个时辰后,便有衙吏与令兵沿路传令,令各县收拢镇民、谨守城池,以防蠕贼突袭……”
就如五雷轰顶,陆什夤猛的一晃。
事败垂成……
但大兄呢?
“二兄?”
“无……无碍……”
陆什夤用力的咬着舌尖,刺痛有如针扎,脑中随之一清。
“已然事发两日,连柔然细作都已有两拨来报,为何镇城、戍(连镇下辖机构,类似于州之下的郡)城却未送来只字片语?”
“应是被截住了……细作称,自镇城外至临河(高阙戍辖县),不到两百里,这三人足足遇到了四次追兵,仗着马徤甲轻才逃了出来,且有两人中了箭……故而弟以为,攻城之前,那领军之将就已做了安排……”
“肯定是罗鉴!”
陆什夤重重的一掌拍在城头上,双眼瞬间赤红如血,浑身都颤了起来,“可怜……大兄……”
连个送信的都没逃出来,陆延的结果不言而喻。
万般谋划,眼见成功在即,突然就化成了一场泡影?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更可恨的是:为了接应窦领,自己尽率亲信赶赴狼山,戍城中已不剩多少心腹。这已然过去了两日,临戎城(高阙戍城,类似郡城)定已被罗鉴占了。
一想起戍城中的小妾庶子怕是已凶多吉少,陆什夤心疼的就如刀割。
“二兄,先顾眼下吧!”
陆逍指了指河谷中密如繁星的灯火,“窦领显然在起营,估计是要退了,我等又该如何?”
“等!”
陆什夤紧紧的咬着牙关,一个等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窦领若退,我等也退!”
往哪里退?
跟着窦领去放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窦领狼子野心,就凭二兄麾下这两千兵卒,随他退回大漠无疑于羊入虎口……”
非我族类?
陆什夤顿时生出一股荒谬感。
可笑陆逍,这才几年,已当自己是汉人了?
他暗叹一声,往南一指,“何需退回大漠?只等天明,举关退往薄骨律……”
陆逍心中一喜:一时惶急,怎将薄骨律镇的于景给忘了?
“弟明白了,这就去传令整军、备粮!”
“将那三个柔然细作也埋了,莫要走露风声!”
“弟省得……”
陆逍应着,城下忽的传来一声号角。
窦领要拨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