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百鬼幢幢竟夜行(1 / 2)

在竹雀纹马印大旗下,辔马观望的长尾政景惊怒不已,将手中的军佩弯折,咯咯作响,破口大骂道“村上义清这个莽夫到底在干什么!非但没把连泰平寺守军全歼,还将之放到我后阵来!他的追兵在哪里!”

腹背受敌,乃是兵家大忌中的大忌。

若非还留着第三阵,恐怕就被这伙溃军直接冲进本阵内,将他乱刀讨取。没有拦截住守军突围,并非全无可能,但不派兵追击,甚至连派使幡通传军情都没有,简直让长尾政景愤怒到了极点。

村上军已经丧胆思遁,若非村上义清极力约束,早就奔溃逃散了,哪里还有人愿意,或者说还敢追杀这群恶鬼。

此刻另一侧,正前方的战局也不容乐观,特别是在车阵附近,看着步步紧逼的今川军,本多右近允无奈再次将马印后撤,前军士卒早就转攻为守,扛举长楯结成鱼鳞阵交替出战,配合着枪衾来抵抗,武士、足轻倒毙重叠,尸首铺满雪地。

日落群山,群鸦归巢,两军士卒显然不可能挑灯举火,连夜鏖战。

长尾军后队的殿军咬着牙接过了前阵的马印牙旗,开始肩负起掩护余部撤退的重任,今川军的攻势很快也跟着转移了目标,今川军轻兵手中弓箭抛射的箭矢,让护卫牙旗的旗本队一个被一个射倒,但很快就有跟多的人,举着长楯列阵,相互交替着徐徐后撤。

他们都是追随上田长尾氏多年的世代军役,掩护家督安全撤离,是对他们忠义勇武的最大认可,接受这个充满武誉,却又几乎必死的命令后,仍是无怨无悔的留在阵中,将今川军追兵死死挡住。

蒲原氏清突骑入阵,首先杀进营垒之中,看到的不是惊慌溃逃的敌兵,而是早就严阵以待,等候多时的殿军死士。

营垒之间,栅栏、木车左右横放,构筑好一个简易防垒,只留下几十步长度。一面面橹楯挡在众骑面前,如林镰枪掩住视线,看不到后方撤退长尾军的虚实。

按照惯例,前阵的地上遍布拒马、鹿角、撒满了铁蒺藜的陷坑,阻拦敌方骑兵发起冲锋。

母衣众辔马兜转,随后相良队的足轻撵上步伐,上前搬动拒马、填埋陷坑,没搬两个,就听见对面的死兵阵中一阵呐喊。

众人严阵以待,长楯两侧的栅栏后,火把晃动。殿军死士点燃淋满火油的草束,奋力抛出,长尾军弓箭手密布,矢石齐发。正中间的橹楯猛然掀开,钻出数十名刀斧步卒,一拥而上,上砍人头,下劈双腿。

相良队的足轻难以抵挡,被杀得连连败退,丢下一地的尸体后,落荒而逃。

好在很快本间队、滨名队的足轻也相继赶了过来,略微重整阵型,再度上前搦战。但鏖战许久,士卒疲累,而今胜利在望,没人愿意再轻生涉险,见到今川军不在进攻,断后的长尾死兵也停下弓箭,双方就这样隔空对峙着。

突然后方深沉的暮色中,传来一声马匹嘶鸣,两军将士举目望去,只见泰平寺方向闪出数名身上挂满箭矢的赤备武士,黑红色甲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赤色甲胄并非本来的涂漆,而是浑身浴血凝固后的残留颜色。

这些兵俑一样的武士,从冷冽的阴风中踏马而出,面目模糊,兜盔下似是空无一物,又如藏匿无数凶恶妖鬼,手中折断的只剩木杆的长枪,挑起连串颤巍巍的残破头颅,吐露在外,随风晃荡的舌头,就像是未点燃的红烛。

高师盛跌跌撞撞,拄着被鲜血染透的幡旗,缓缓从营后转出,左臂上的袖甲被扯掉,发髻散乱,满脸鲜血,根本看不清楚样貌,手中纠缠太刀的念珠已经崩散,再也找寻不回。

但跟随他的恶鬼们却格外在意,不由分说,给他腰间挂满了各种鲜血淋漓,表情怪异的头颅来作为新的替代,似乎只有这个这样子,才能通过这些死者的喉舌,向设慧菩萨传达他们对脱离苦海,往生极乐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