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何不想想,他是因何离开的?”白饵骤然反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井春不解,惶然盯着白饵问。
“他既答应了允你下山,又为何要故作拖延?那分明就是他诸多无奈下的权宜之策!”白饵道。
“你说他自私,他真的自私吗?三十九年前,他将你捡上山,他对你有再生之恩,三十九年后,他为了你能平安活下去,不惜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他一定也不自私!他当是这个世上真正对你好的人!”
“你的意思是,是我逼死了我的师傅?”张井春不禁苦笑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当他开始筹备浮生令时,他也许早已算到了自己的命数。你这个师傅从你小的时候便开始默默保护你,哪怕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也选择默默保护你。”
白饵轻笑了一句,看着眼前眼眶极尽通红的张井春,她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惋惜,叹只叹,有些事,张井春明白得太迟!
总有些事情,往往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张井春的师傅玄德大师穷极一生都在保护他,却从来没有人读懂他的无奈,不懂他身为住持高高在上诸多无奈。
旁人不会懂,沉浸在笑话里的张井春,更不会懂。
张井春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着心底仿佛有一千万只蚂蚁在撕咬,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不曾想,自己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命运的伊始,从襁褓里的那个弃婴开始,他那稍纵即逝的一生便注定是悲惨的结局,可当他的师傅将他捡上山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却悄然发生了逆转,或许。
他心心念念的人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完美。
耳畔他听到隐隐传来的幽咽声,他模糊的视线里,火光之中憔悴的脸看得竟让人心中绞痛。
是啊,他心心念念的人间,哪有他预想的那般完美。白天那些残酷的画面何尝不是山下的一个缩影。若他一生都流落在凡尘之中,市井里的蝇头小利也好,锦绣门楣里的勾心斗角也罢,因为他天生残疾生来便注定低人一等,注定要被那些冷眼相看、恶语相待的人折磨至死,他可能活得连狗都不如。
而金明寺却恰好成了他的庇护所,那里虽避免不了嘲笑与冷眼,但它终究要比山下的险恶强百倍。
可叹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身在福中却不知福,且一次次伤了师傅的心。
突然之间,他也想起了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好多话,每一句似乎都有着不同的深意,就连罚抄的经文,也都是与忍字息息相关,他无数次暗示提醒过自己,可自己却因放任不羁成性,从来都不曾在意。
回想他曾经走过的路,觉得自己活得真的是太窝囊了,他那发霉发臭的人生皆拜他自个所赐,若是能早些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早些有人指点迷津,他也许还来得及向他的师傅道一句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十多年的教诲之恩,以及一辈子的知遇之恩。
张井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暗涌的情绪,任由眼泪恣意地流出眼眶,不忍白饵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他展开两只手心,遮住了双眼。
“你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他若泉下有知,也能放心转世轮回。”白饵安慰着,此时的张井春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孩子,哭得令人揪心。
他阖了阖双眼,让眼泪缓缓流下来,“一切已经晚了,即便他泉下有知,一切也已经回不去了,我现在几乎能想象得出,他闭眼之时,心中对我有多恨,多厌恶!是我辜负了他的厚望,是我让他伤透了心!”
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含了多少愧疚,白饵知道,于张井春来说,一切还不算太晚。
“从你紧紧抓牢手里那块浮生令时,或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张井春捧起浮生令,上面已经落了许多泪痕,寸寸冰冷在他指尖蔓延,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