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子监六堂的监生来说,时隔数月再次迎来皇帝亲临国子监,甚至还有人有幸面见天颜,这确实是一件鼓舞人心的大事。然而,皇帝是为半山堂分堂试舞弊的传闻来的,这又不免让不少自诩优秀的学生心情不忿。
可当进入明伦堂的监生们听到皇帝说出的第一句话时,却无不为之吓了一跳。
“国子监半山堂监生朱佑宁、吴吉,构陷同窗,不思上进,品行不断,今逐出国子监,十年之内禁入科场,终生不得荫补。”
十年内禁入科场,对于半山堂的监生们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能下科场去博取功名的,这时候不说在率性堂,至不济也是广业堂中一员。然而,终生不得荫补,这却绝对称得上是要人命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如今父祖在时还能庇护你,父祖不在你就是草民一个!
想到自己只有朱佑宁一个孙子,朱恒登时面色惨白。而吴太仆却如释重负——反正他不止一个儿子,以他的官职和功绩,也不足以让所有儿子一一得到荫补,再说了,惹出这样的事情,他连把那个该死的儿子赶出家门的心思都有,还管得了吴四郎死活?
可明伦堂中的其他各堂监生们却无不对皇帝的铁腕噤若寒蝉——这还是官宦之家出身的监生,说逐出就逐出,说禁入科场就禁入科场,说不得荫补就不得荫补,这要是他们,那不是就意味着就此完蛋了?
于是乎,当皇帝说将重新修缮六堂,但与此同时,复国初时旧制,斋长不再是管辖一堂数百人,而是仿效宋时,三十人分斋,然后遴选文学出众的新进士作为学正督导讲学,内库出资,每斋至少保证房屋五间,号舍五间时,一时欢声雷动,别说异议了,竟是人人赞同!
一来从前六堂就已经渐渐坐不下那么多学生,所谓的大课已经渐渐流于形式,不少国子博士压根就不思讲课,更不要说管束监生,于是上下散漫学风平平,还不如半山堂和九章堂。
至于二来……如果朝廷真的能拨下那么多房屋,给足大家各种补贴,那监生两个字,也就不像从前那样只有面上光鲜,而是能带上真正的金字……日后兴许会变成金字招牌!
众多监生欢呼雀跃,随后又在周祭酒和罗司业的大声呼喝提醒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可不多时,在有人带头大喝了一声皇上英明之后,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再次从明伦堂内卷到明伦堂外,虽说三四千人远远谈不上聚齐,也就是总共一千余人的光景,但声势却很大。
以至于原本还震惊于吴四郎和朱佑宁被逐出国子监的半山堂监生们,那声音也好,动作也好,全都慢了不止一拍,好一会儿方才慌慌张张加入了齐声颂圣的行列。
虽说晚了一点,但是,他们和完全在发懵的张寿相比,还是显得非常机敏。张寿一直到发现襄阳伯张琼那破锣似的声音简直能掀翻屋顶,学官们一个比一个嚷嚷得卖力,乃至于周祭酒和罗司业也犹犹豫豫加入其中,他这才跟着叫了两声。
不得不说,对于颂圣这种事,他很不习惯……非常不习惯。他心里知道,这不是因为朝会参加得少,而是因为山呼海啸似的情景经历过几次之后,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被裹挟的氛围。
而身处被人称颂中心的皇帝,却也并不觉得高兴,他甚至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才在众人呼喝不见停止之后,抬手示意众人住口。
等到那皇上英明的声音终于告一段落,他才淡淡地说“然则,宋时的国子监虽说完备,但他们的科举却不如我朝一层一层,从秀才、举人到进士遴选上来。而虽说在国子监上投入无数,到了南宋时,国子监学生却被权相拿来当作彼此攻谮的工具,甚至影响到了用兵。”
“学生就是学生,除非真的投笔从戎,放弃学业,否则,就不要卷入朝政,卷入党争!监生议政,太祖严禁,朕如今也重申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