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件事她必然已经知晓,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心里一直忘不了这件事,莫名地觉着愧对于她。所以之后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日日留宿在她房中,她每每都是笑脸相迎,他总算觉得宽慰一些。
她来到大俞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安稳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就开始隔三差五地病倒晕厥,他请尽了俞京名医都束手无策。
太医告诉他,王妃积郁成疾,药石无医,至多只有一年可活。
那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时候,明明知道她要走,明明拼尽全力想留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明明太医说她还可以撑一年,然而不到一个月,她就隐隐有了颓亡之态。
她临死之前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好生照顾她的儿子,他那时整颗心都念着她安危,自是想都没想就应了。
弥留之际,她闭着眼微微弯了弯唇,笑着同他说道“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在来俞国的路上,心中怀着希冀,不至拖累旁人,潦倒一生倒也罢了。”
他瞳孔紧缩,抓紧她的手想要问清楚,她唇角的弧度敛下,已然没了气息。
多少年了,午夜梦回,他无数次梦到当时的场景,都恨不能回到当年,亲手将混账的自己千刀万剐。
走神的那会子功夫,云京墨推门离去了。
承亲王府的管家站在他身后,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来,低叹一声道“王爷,日子还得过下去,您这样浑浑噩噩怎么行?陛下还是念着和您的父子情份的,您好好和他说说,他不至于逼您太紧。”
承亲王木然地将视线挪到管家身上,“……你说,她要是还在,遇到这般情景,会怎么办?”
不等管家回答,他就自问自答似的开口道“她那么温柔的人,肯定会笑着和孩子讲道理,半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
管家道“这些年来,王爷对待陛下有如亲子,九泉之下,王妃会记得王爷的好处的。”
“她早该过了奈何桥重新投胎转世,哪里还会记得这个辜负了他的负心汉?”承亲王凄凉地牵动嘴角“是我对不住她,京墨这样怨我都是应当的。”
当初云清和京墨争夺皇位时他本不想过早地插手此事,偏在此时听孙平禀报了先帝的另一道遗旨,他忧心遗旨坏事,所以赶在云清得知遗旨存在之前先对她下了手。
孙平记着云清往日的照拂,抓了人之后竟没直接除去,反而为了护云清安全将其送到了平国去。
孙平一走,朝中再无人能与云世子争锋。他本以为再伺机除去云清便可安枕无忧,哪料得前段时间京墨忽然提审了孙平,不但知道了遗旨一事,还查出云清失踪之事是由他主使。
二人大吵了一架,京墨开始疑心他这个父亲在其他事情上是否有更多隐瞒,特意抓了几个府里的老人过去问话。
从前的那些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妻子去世之后承亲王怨恨过敏亲王欺骗妻子的感情,怨恨过兄长不许妻子入皇室族谱,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最恨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得而不惜,又怎么会还得妻子终日郁郁。
“王爷,过了这么久了,您也有了兰公主这个亲生女儿,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挂心了,总是惦记着过往,您这日子也不快活不是?”
“本王从前听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段日子被京墨困在这里,越想从前的事情就越是怨怪自身,不知是不是大限将至的缘故。”
管家拿着碎瓷片的手划出一道口子,他仿佛没看到般站直身子看向承亲王,睁大眼睛低叫“王爷!这种话不好胡说。”
承亲王迎上管家激动的神情,哂笑着摇了摇头。
……
次日一早云清是在一阵笑声中醒来的。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