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玛特蒂的推背感让崔旭一阵恍惚,路边的楼房和街道趴在地上飞窜。
那是,那是一家澡堂子,是那一家澡堂子。
崔旭继续恍惚。
夜半时分,崔旭被冻醒了。
薄薄的毛巾不知什时候被蹬到地上,一次性浴服纤薄透亮,隐隐走光,别说保暖了,连最基本的遮挡功用都忒别勉强。
吸溜一下鼻涕,崔旭从昏暗的光线中捡起毛巾裹在身上,伸脚划拉拖鞋,穿好,这才慢慢的从躺椅上站起来。
冻着了。
崔旭一阵发冷,因为同样的原因,一股尿意自下而上,掠过正以每分钟一百四十次的规律脉动苦苦挣扎的心脏,掠过干涸的仿佛塞满了吸油纸的口腔,反射到了崔旭的脑回路中。
心脏和口腔的不适可以再坚持一下,燃鹅,把小腹撑到圆鼓的膀胱已经撑不太住了。
崔旭打着哆嗦,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出鼾声此起彼伏争奇斗艳的休息大厅,沿着走廊,急切的摸索着洗手间的位置。
一路上,走廊两边的客房里传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这多少分散了崔旭的注意力,除了让崔旭可以坚持再长一点时间之外,也让崔旭错过了至少两个洗手间……实在是因为声音太稀奇古怪了啦。
崔旭委屈的跑下楼梯,一溜小碎步冲进了男士洗浴区,那里肯定有洗手间,即便没有,也等于有了。
所以,崔旭没有执着是否有洗手间的存在,而是急匆匆奔着一支花洒过去,这样不但能解决冷出尿的问题,还能解决冷的问题,能一下解决两个问题,是不是该觉得骄傲呢?
崔旭匆匆瞄了一眼,不远处一张架子床丄一张被搓到通红通红的通红后背,又瞄了一眼,戴着带刺的手套在别人脑后展露出狰狞笑容的施刑者,然后脚步不停,径直钻到一个隔间的花洒下面去了。
好暖和,好舒服。
花洒喷出了滚热的水,崔旭也喷出了滚热的水,两种滚热交织在一起,终于驱走了寒冷。
因为之前已经洗过了,这里就不再多洗了。
崔旭精神抖擞的从花洒下面钻出来,去门口跟拿了条干毛巾,一边擦,一边朝着刚才匆匆瞄过的地方去。
人是具有趋近群体聚集惯性的生物,天生爱凑热闹,即便是相互之间根本不熟悉。
是搓澡不?稍等啊,下一个就到你了,搓澡师傅歪了一下头,说了一句话,又把头正了回去。
男浴的灯光同样昏暗,许是夜半深凉的缘故,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风消弭了澡堂子里本该氤氲蒸腾不休的水汽,棚顶上冷凝滴落的水点倒是依旧冷冽,偶尔有一滴在身边掉落,砸在积了一层薄水的防滑瓷砖上,溅起无数更细碎的雾露,飘飘洒洒的散在从某只塑料拖鞋里伸出来的几根脚趾头上。
崔旭两手担着毛巾,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搓澡师傅虬结着一身精瘦的腱子肉,手臂上健美的线条直如刀砍斧剁一般流畅清晰,一直绵延到被一块澡巾遮住却必定是青筋毕露充满力量的一只大手上。
套着澡巾的大手,在通红通红的通红后背上轻快有力的拖过,一抿灰白的皮肤角质和汗泥的混合物紧随着澡巾碾压的痕迹,层层叠叠的陆续卷起,形状好像一支纺线的梭子,又好像盛行于河西郡地方一种叫做拨鱼儿的吃食的模样。
真的好像。
随着澡巾在通红通红的通红后背上划出暗合天地至理的玄奥轨迹,一串串儿灰白色的小梭子蹦蹦跳跳,像是浅滩上被拦网兜住的鱼儿,在近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中,纷纷蹦出水面,挣扎跳跃,甚或还有几只逃得远了,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某只塑料拖鞋露出的几根脚趾头上。
崔旭退了一步,仍是认真的看,忒别专注,随着水分蒸发,身上走脱了缕缕热气,竟也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