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起,云澜仙山的半山腰处,便有一熊熊燃烧的道庐,那火焰恍若虚幻,又似乎蕴含莫名道韵,像是红尘世界的倒影,甚至琅霄圣地的外门开始流传出诡谲的流言——
有人途径云澜仙山周围,竟然被那红尘火焰的道则影响,恍惚之中恍若看到了夜幕繁星之下的万家灯火。
又有人说,那位甚少露面的云澜子长老,真正的跟脚是昔年海潮洲的魔修,那滚滚红尘异象,许是魔道行径,炼了凡俗生灵,为他四徒接续本源……
种种说法,捕风捉影,甚嚣尘上。
苏幕遮也听到了诸般杂言,却只是笑笑,甚至不曾降下法旨辩驳。
到了他这般的境地,很多人,很多事情,已经不曾放在眼中,旁人或喜或怒,已经无法触动苏幕遮太多,他所在意的,也唯有眼前的种种。
而冥冥之中,苏幕遮的心中也似乎有着预感,仿佛有甚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醉泉借万家灯火入梦红尘的第十年,秋云子面容沉郁,前来与苏幕遮辞行。
“云澜,秋月她……陨落在了虚天战场,魂飞魄散,被抹去了魂魄真灵。”
坐在苏幕遮对面,秋云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双眸之中半是悔意半是恨意,听闻秋云子之言,苏幕遮欲言又止,最后也不曾说些甚么。
昔年整个琅霄圣地诸修都知晓的神仙眷侣,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双鸳鸯阴阳相隔,甚至连来世续缘的希望都被抹杀。
这是很悲凉的落幕。
苏幕遮无法感同身受,却足够理解秋云子。
撇开情伤不谈,苏幕遮却隐隐感受到了虚天战场的激烈,或许要更胜昔年自己的经历。
秋月踏入虚天战场也不过百年的光景,圣地门徒,便是在虚天战场之中,都不会轻易涉险,无端陨落,本就说明着许多问题。
只是面对这样状态的秋云子,苏幕遮心中的疑惑,却也不好问出。
“日前,神洲老天尊传下法旨,再颁《玉京虚天策》,征召各洲诸圣地门徒,赶赴虚天战场……世鸣这孩子也在《玉京虚天策》中,师尊为此神伤不已,有了想要赶赴虚天战场的想法,可师尊年迈,怎可再遭生死劫难加身,道兄,贫道准备动身了……
一来,也好庇护世鸣这孩子的周全,总要让师尊这一脉的真传香火安稳留在世间;二来,寻了那出手之人,吾欲为秋月报血仇!阴阳决绝,许多事情已经注定无法改变,贫道此行,只求心安。
若能活着回来,当斩去此世记忆,再求轮回罢……”
沾着一身酒气,秋云子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别之前,给苏幕遮留下了这番言语。
“昔年让你做了琅霄圣地的供奉长老,本想是与你庇护,今日看,倒像是害了你,大界征伐,苦的便是你我这般的微末修士,不证大能,终难脱生死之劫,不证长生,纵是千万载也只做虚妄罢了,道兄,好自为之。”
换做千年之前的苏幕遮,面对如此颓唐的秋云子,或许会好生相劝,让他莫误前程。
可自从玄姹圣地一行,知晓诸般辛秘之后,苏幕遮反而缄默。
直到秋云子醉醺醺的离开了云澜仙山,自始至终,苏幕遮都不曾说一句话。
恍惚之中,苏幕遮似是寻着支离破碎的往昔片段,想到了寥寥数语——
天地之间有大恐怖!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因果之间有大恐怖!
一切种种,不过是证道诸劫,苏幕遮还在渡,而秋云子这里,却已经渡之不过了。
……
七日后,苏幕遮听闻消息,秋云子沐浴,净身,焚香,告祖,而后踏入了琅霄圣地的一处禁地之中。
那是一处古老的墓葬之山,山中葬的,是往昔琅霄圣地诸多先贤大能陨落之后的遗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