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通敛眉沉吟半响,说道:“就算是共患难的情谊吧,他现在也愿意为了她与我们赌上一赌。”他一笑,“不世之功近在眼前,他倒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停步不前——真是不错。”
常愈不解道:“如何不错?”
金世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原本还有些担心他没有理由来调动王爷的一切,没有由头担起抗击北庭大军的责任,好在他与岳将军情谊甚笃,省了不少麻烦。”
常愈疑惑道:“若是没有岳将军,若他与岳将军只是点头之交,那又当如何推进后面的一切?”
金世通笑道:“没有岳将军也会有旁人。从他接到你的求救信回到兰溪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由不得他了——身处漩涡中心岂能不头晕目眩?他总得抓住点什么才能心安,人皆如此。”
常愈略略思忖,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抓住了与他同处漩涡、同样进退维谷动辄得咎却又不得不努力挣扎的岳将军?”
“也许不是抓,只是漩涡中心的乱流将他们捆缚在一起了,”金世通看透世情的样子,“逃脱不得。”
这是兰溪疫病爆发以来,两人头一次详谈。常愈将众多念头在心中转了又转,终是问出了口:“雪怀问的那个问题,是真的么?”
“击退北庭的不世之功,要给我,是么?”
金世通一时没有接话,过了一阵答道:“这本不是你我可以擅自揣度的,王爷也从未对我提过。但是,既为人臣便该当为主公分忧,按照目前的进展——是的。”
常愈没想到金世通这样直接就回答了自己,一时不知道该往下问点什么。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常愈开口又要问,金世通看向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只能问一个,我只再回答一个,多了可就犯忌讳了。”
金世通是惠王心腹,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但不能说的也多,常愈心里有数。他在心里反复比较了半天,终究将“雪怀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压下去了,因为他直觉金世通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而是问道:“岳将军,能活么?”
金世通看向常愈:“怎么,你也希望她活?”
常愈抿了抿唇,说道:“她也并非必须死,何况现在雪怀……”
“既然雪怀这么在意她的命,就让她活。”金世通瞥向常愈,“不过你当知道,不能活得太利索。”
常愈怔了一下,为难道:“雪怀精通医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实在是……”
金世通一笑:“这是你的事。”
医馆内室,岳棠在服下雪怀调制的较为猛烈的药汁半个时辰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怀闭眼靠坐在对面床壁的模样,宁静而祥和。岳棠静静看了一阵,略觉有什么东西在手腕上,微微偏头看去,发觉手腕上有一串佛珠,直觉便是眼前这闭目养神之人的。
佛珠轻动的声响十分轻微,但雪怀却蓦地睁开了眼,立即去看岳棠。见岳棠微抬着手腕看着佛珠,略略赧然了一瞬,忙说道:“岳将军醒了?感觉如何?”
岳棠不答,手腕更举起了一点冲着雪怀,没什么力气地一笑:“送我的?”
雪怀略略垂眸,说道:“为将军祈福用的。”
岳棠仍然举着手腕,更抬高了一些冲着雪怀,只问:“送我的?”
雪怀点了一下头。
岳棠垂下手腕,似是费了很多力气在做喘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大师,我是不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