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张俊怔了片刻,却又赶紧翻身下马,即刻在雪地中以手指天。“好教官家知道,韩世忠过寿州时已与臣说过此事,臣也是一般看法,金兵胆敢违天时地利而来,三万以上,臣实不敢言守;若三万以下,还只是金兀术那种初掌大军之人为帅,臣与韩世忠,再汇合刘光世、刘正彦,诸军合力,仗坚城联守,绝不会让金兵过淮水半步!事有所败,且观臣死于陛下马前!”
“那就好。”赵玖居高临下连连点头。“就如之前所言,朕就在淮河对岸的寿春停下不走了!专替你等诱敌!事成,将来朕但有一桌酒席,总少不了你张太尉一凳;事败朕也不强人所难,或死或降皆请随意,只求张太尉不要再来见朕,以全今日雪中豪气!”
张俊自然无言。
其说,除了那些将心比心的投降派外,赵玖的心思其实瞒不住真正的有心之人……所有人都说不能战,那么他自然要问能不能守?
所有人都说中原之地连守都不行,他自然要问能不能在中原边界,靠着淮河仗着地利守一守?
而即便是淮河也难守金军主力的情况下,他自然还要再问一问,多少算是金军主力?
问到最后,被官家逼到墙角的韩世忠终于划出了一条红线,那便是若能集合御营所有兵力,在淮河沿线靠着坚城大河布置妥当,三万以下的金军,还是能守一守的。
于是乎,赵玖就按照这个条件提出了这个粗疏的方案……他本人去做诱饵,看看能不能吸引来一路金兀术的偏师,以求在淮河上达成一次最起码看似成功的防御,以提振民心士气。
至于赵官家哪里来的信心?
在一些大臣眼里,这当然是那日赵官家单骑平叛后产生了某种盲目的信心,但平心而论这不是什么信心,那次平叛以及与韩世忠会面带来的信心更多的只是一个催化剂罢了,真正促使赵官家如此不惜一切也要闹一场的缘由,乃是一个穿越者拼尽全力的挣扎,一个想努力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举动。
在赵玖看来,不成功便成仁,这一波完全自主的折腾,成了他就彻底把自己当赵官家了,以后就按照秦皇汉武的套路把这辈子演下去;不成,就当梦一场好了!
这种事情,往好了说,那叫为时代感召,不顾一切,勇于牺牲;平白一点,叫做一个正常人遭遇剧变打击下的积极自我应激保护;往低端了讲,那是一个傻叉的自暴自弃。
但是不管如何,回到眼前,这种事情在金军绝对的实力面前依然显得很荒唐,所以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韩世忠都主动与赵玖约法三章
其一,等金人一来,赵官家必须要即刻转移到淮河南岸,到安全一些的寿春‘指挥’战事;
其二,金人一旦超过三万,或者忽然气候有变,淮水结上厚冰,那赵官家必须要无条件撤离;
其三,中枢文臣那里,须得赵官家亲自去应付。
而正是基于这些道理,赵玖方才兜兜转转,一面大张旗鼓,唯恐北面注意不到,一面却又尽可能将能对自己造成阻挠的中枢文臣靠着迁移之事一层层剥离出去。
最麻烦也是威胁最大的李纲,趁着人家有病,甭管是真是假,赶紧让这厮带着潘妃母子先走;然后文官主体又被从颍口分割,这还没完……等到这一日拿下了张俊张太尉以后,赵玖自随他去了寿州州治下蔡城,却又将几位原本用来安人心的老臣宰执分散出去。
其中,实际掌管户部的同知枢密事的张悫被撵到淮东去卖盐引、度牒,筹措资金;而新的尚书右丞许景衡则被派遣到寿春,负责之前那些南逃官员的人事安置。
这都是光明正大也是必须的重任,二人倒也不疑,这使得赵玖身侧虽然依旧有东西两府宰执外加御营长官,却只有一个老好人吕好问主持,汪伯彦、王渊之流纯属应声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