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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茶,一盏酒;一个人满为患的小酒铺,一个斑驳狭窄的小酒馆;一位不善言辞的瘦掌柜,一位手脚麻利,性情柔和的妇道;这幅画面既热闹又宁静,让沈归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他有些想家了。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长安城的钟鼓楼便齐声传出了一通鼓响;此时在街上巡逻的巡城吏,也齐齐敲动手中的铜锣,扯着嗓子大喊道“要出城的可都紧着点啊,一刻钟以后,城门可就要关了!”
此时正坐在墙边饮酒的几位新罗商人,一听城门马上就要关闭,都互相搀着彼此,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其中年长一人朝着内掌柜‘嘿’了一声、随即一扬手,丢出了一块小银角之后,便踉踉跄跄地朝着通化门的方向走去。
在长安城的上流社会当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讲究’昆仑奴、新罗婢、波斯姬、菩萨蛮。这四个‘专有名词’,指的就是时下在长安城的富裕阶级之中,最为流行的四国番邦‘奴仆’昆仑奴,指的就是肤色较华禹人士更深一些的外邦男仆。这些人不光身强体壮,力大如牛,而且性格敦厚,心思单纯;再加上语言不通这个‘优点’,最适合当作力士或者跟班豢养了;
而剩下的三种‘配备’,指的便是由各地被贩运儿来的婢女或舞伎了。
其中的‘新罗婢’、其实就是这些新罗商人的‘主打商品’;他们从本国购买或拐骗来一些强壮的妇人或待嫁的少女,不远万里运至北燕王朝以后售出,再换回大批的丝绸、茶叶、手工制品、奢侈品等等,再运回本国售出,谋求两地巨大的货物差价。
不过这‘新罗婢’虽然价值不菲,但终究也是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正所谓‘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从新罗到长安城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千里之遥?一路上这些女子‘死走逃亡’的损耗,还不算在其内;光是养活她们的口粮、以及到达北燕之后的‘培训费用’,就已经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本钱;所以这贩卖人口的利润,远远还比不上贩运‘死物特产’来的更加丰厚。
所以这些新罗商人也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能够让自己居住在长安内城的客栈。如今关闭城门的鼓声一响,即便这几位新罗人已经喝了个摇摇欲坠,仍然还是得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回到城外的便宜客店落脚休息。
这城门鼓一响,也自然宣告了东西两座市坊,迎来了‘关门清场’的时候。没过多久,那四位逛了一下午街小姐少爷们,一人坐着一顶花里胡哨的轿子,回到了客栈门前;在轿子的后面,还跟着四位神色兴奋的牙人,以及八位身体漆黑、一脑袋卷毛的昆仑奴。他们每个人都或抬或抱地带一大堆商品……
沈归光看那些牙人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这些四位‘活祖宗’、定然是没少‘消费’……
不对啊!他们哪来的银子呢?
沈归急忙忙跑下了楼,只见那几个牙人正吆三喝五、手脚并用地指挥着昆仑奴往客栈前厅里‘卸货’;而齐雁也从怀里掏出了一锭二十两重的银元宝,向年纪最长的一位牙人丢了出去
“你们这些四位牙人、还有那八个‘小黑人’,自己拿回去分吧。”
沈归看着出手阔绰的齐雁不禁浑身一颤,迅速反手摸向自己的内兜与腰间的银袋子……
怪事,一个铜板都不少!沈归眼珠一转,立刻眉头紧皱地对齐雁说
“我说大雁啊……你带着两位‘堂客’(女子)出去‘吃攒儿’(去庙会、市场等热闹地方偷窃),就不怕祖师爷怪罪?”
齐雁摇头晃脑地嘿嘿一笑,伸出了自己两根齐平的手指头,对沈归低声说道
“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贼吃贼,越吃越肥啊’?我这也是给长安城里的同道长长能耐!瞧见了没有?要是没有我跟着的话,他们这三个空子,一准连脚上的那双鞋,都得让人家给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