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冲慢条斯理转过身来,看着摇摇欲坠的何肆,不假辞色道:“怎么?凑上来是为讨乖还是讨骂?”
何肆一身皂衣看不出血迹,其实已经贴着皮肉,鲜血浸透大半。
他虚弱道:“李大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讨乖,至于讨骂,全看你的心情,我都受着。”
李嗣冲问道:“没有觉得委屈或者不忿吗?”
何肆苦笑道:“我就这么像白眼狼吗?”
李嗣冲又问道:“刚才心里有没有骂我?”
何肆笑容愈加苦涩,“我说没有你就信吗?”
“当然不是。”李嗣冲摇摇头,语气有了几分松快。
何肆见他笑了,顺杆爬道:“李大人,你不生气了啊?”
李嗣冲笑道:“我又不是温玉勇,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何肆壮着胆子先一步坐了下去,因为实在支撑不住了。
李嗣冲便也坐下,问道:“你那姐姐刚才吓坏了吧?”
何肆想了想,如实道:“其实也还好……”
李嗣冲一脸了然,“因为听说你功德圆满了?所以就觉着没必要提心吊胆了?用土话说,就是南瓜已经结在棚上了,我看她刚才真是舒了好长一口气啊,你应该顺着我的眼神看见了吧,你猜猜,她除了放心托胆之外,还几分的得鱼忘筌?要论装模作样,你的演技已经够拙劣了,但她甚至还不如你,她连掩饰都不会。”
何肆表情微变,替何花解释道:“李大人,她没有这个意思的……”
李嗣冲摆摆手,打断了何肆的话,“就算有也没关系,这是无心之过,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荀先生说过,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李嗣冲那句引经据典何肆恰好听得懂,上学时学到过。
王夫子着重讲过的性恶之论。
李嗣冲开始把玩手里那颗从何肆身上剥离出来的绿豆大小的红丸。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片刻之后,他忽然说道:“其实你的血食之祸还没完全祓除。”
出人意料的,何肆并没有错愕,而是点头。
虽然尚不清楚原因,但他也是这般认为的。
李嗣冲轻笑一声,“看来你也感觉到了。”
何肆低声道:“求李大人指点。”
李嗣冲摇了摇头,“指点与否再说,在这之前,我先夸你一句,你小子这次做的挺好的,不知是你为人处世尚欠火候还是在我面前没有自作聪明,但论迹不论心,总归不错。”
何肆没有说话,静待下文,李嗣冲便解释道:“你既然知道了身上的血食之祸仍有绪余,那刚刚我指出之时,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然后大吃一惊?”
何肆不解道:“这是为何?”
李嗣冲却是没头没脑地一拍大腿,赞赏道:“对对对!就是这样,这就有点装模作样的意思了。”
这下轮到李嗣冲不说话了,他看着何肆,等他替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
何肆微微凝眉,陷入沉思,好似被治学严谨的夫子点名考校学问。
半晌后,何肆试探说道:“如果我刚才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现在来找李大人就多了几分道谢和赔罪的真诚。可如果是我明知道自己的身体还需李大人解厄的前提下,此番对话就显得有些过于功利和为达目的了,而且不管真心实意与否,只会事半功倍,是这样吗?”
李嗣冲拊掌而笑,颇为满意道:“不错,你现在姑且可以算作半个聪明人了。”
何肆却是迷茫了,真有些弄不明白李嗣冲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