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口中说着安慰的话,实则心中并不平静。
一来是师伯来者不善,除非他弃刀,斩断那种联系,才有可能摆脱。
何肆若是弃了大辟,只怕此生心中有愧,无法再出一招野夫借刀,没有了野夫借刀的总纲,《斫伐剩技》便也半废了,不过一套东拼西凑的四不像罢了。
野夫借刀,主旨便是一个“借”字,借来十七门刀法,借来胸中意气万古刀。
二是何肆现在命在旦夕,甚至能不能苟延下去都是问题,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弃刀逃命?
杨希才看何肆一双血眸,他这一生行医治病救死扶伤,见过千人千面,自信识人不少,金发碧眼、褐皮蓝瞳、卷发黑皮的异族人也都见过。
若不是他少见多怪的话,这世上应该鲜少有红瞳之人,而且这个少年的面相骨相一看就是中原人士,并不异域。
排除先天异瞳的可能,那就是眼疾了,杨希才不禁出声问道:“我多嘴一问,你的眼睛一直是红色的吗?看得见吗?”
何肆倒是并不隐瞒什么,直言道:“以前是黑的,也看得见的,只是后来被人打瞎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又好了。”
杨希才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说道:“那是没好全。”
何肆点头,“我知道的。”
杨希才将自己的一番面诊推论说出,“治眼先活血,肝开窍于目,你眼内瘀血,贫血肝气郁滞,最近是不是频频失血,加之气机失调,失眠少眠,还伴有躁狂不精的症状?”
几乎是一语道破,何肆不免咂舌,大姐头这是找了个神医啊。
何肆心悦诚服,这个大夫看着年迈,却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果真老医少卜,老取其阅,少取其决,医者以年老为贵,盖老医更多病矣。
何肆诚心感怀道:“杨大夫高明远见,小子佩服。”
杨宝丹闻言却是一脸惊喜,目光灼灼看着何肆,“你眼睛好了?”
朱全生夺取何肆腹中红丸之时,其实说过一句“眼睛我帮你治好了”。
但那时的杨宝丹眼睁睁看着何肆被剖腹掏丹,哪有心力去辨识他说了什么。
现在亲耳听闻何肆亲口表示双眼复明,杨宝丹虽然依旧担心他的伤势,不至于满心欢喜,但也是一份不小的安慰。
何肆点点头,这是第一次真眼正瞧杨宝丹,与伏矢魄看到的大不同,这回是真正把她“放在眼里”。
杨宝丹与何肆对视一眼,忽然低头,心想何肆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可是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不好看。
刚刚一场恶战花了她太多气力,还受了不轻的伤,此刻发丝散乱,面色苍白,汗渍黏腻,一切都和美好沾不上边儿。
杨宝丹有些自卑,她本来容貌就不俏丽,现在估计更难看了。
何肆却不知道女儿家柔肠百转的心思,只是深刻知晓自己的伤势已是刻不容缓,便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杨宝丹点点头。
何肆在杨宝丹的搀扶下步履维艰,杨希才一路跟随,见这二人居然是挪步来到北瓦的莺花寨中。
他虽然有些好奇,却并不在乎为何要到此处烟花欢场出诊,这里他来的次数也不少了。
杨希才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一脸正气,却是不断有姑娘向他问好,不是那种招揽生意的热情,而是相熟,还带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甚至连鸨母丁妈妈都认识杨希才,原来医分十三科,杨希才除了是一位疡医,竟然还是妇科圣手,专攻妇女杂病。
何肆回到小禾房中。
弄丢了何肆,却是对鸨母丁妈妈的询问缄口不言的小禾煎熬苦等,她们始终觉得自己的性命捏在何肆手中,自然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