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五里,老槐村。
一大早,罗家两兄弟便离了家门,朝着村北边的地主黄四爷家大步而去。
兄弟俩大哥叫罗大成,中等身材,弟弟叫罗大勇,要高出一头,身体也稍微壮实一些。
两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身穿短褐,上面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
春日乡野的清晨,远处树林里还弥漫着雾气,路旁草叶上也挂着寒露。
冰凉的晨风扑在身上,竟有一丝丝刺骨的味道。
两兄弟只穿一件单薄的短褐,难免有些受不了,被冻得不时搓动胳膊。
只是在他们略显沧桑疲惫的脸上,却洋溢着一层久违的喜悦。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给黄四爷干了三个月的活。
按照约定,今天便是支付工钱的日子。
这不是兄弟俩第一次给人当短工。
事实上,他们干这一行已经七八年了。
自从那年,两人的爹罗老根进山打猎,摔成重伤之后,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变卖了所有土地。
饶是如此,在花光所有积蓄后,也仅仅是保住一条命,却从此落下终身残疾。
家里没了田地,父亲又失去劳动能力。
为了维持生计,彼时还是少年的两兄弟,不得已只能选择四处给人做工。
一开始,两人也幻想着,凭着自己吃苦的能力,努力拼搏几年。
等攒够了钱,再重新买块地,这样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如今七八年过去了。
曾经,他们为之辛勤劳作过的乡绅土豪家里,这些年间,一座座朱阁楼台不断拔地而起。
反观他们囊中的积蓄,却始终原地踏步。
别说买地了,连家里行将倾圮的茅草屋,都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修缮。
多年来,两人辛辛苦苦挣钱,却只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偶尔攒下几个子,最后也全都化作药汤,进了那残废老爹的肚子里。
就像掉进一口看不见顶端的深井。
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想要爬上去,关键时刻,总是会被命运扯住后腿。
越努力想要改变,就越是什么都没改变。
用现代时髦的话来说:“你再努努力,拼一把,老板就能开豪车住上大别墅啦。”
可,人家变得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变好了吗?
如此煎熬了七八年,两兄弟总算认清了现实,选择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低头。
如今,他们已经不再奢望什么良田大宅,娇妻美眷。
每天累死累活之后,能找个地方躺平,再喝上一口肉汤,呷二两浑酒,便已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只是目前看来,这个梦想仍旧太过遥远。
“大哥,上次我们吃上肉,还是年关的时候,今天拿了工钱,能不能去城里割点荤腥?”
眼看黄四爷家的大宅近在眼前,罗大勇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向老大提议。
“二弟想吃肉?”大哥罗大成犹豫了下,笑道,“眼下还不知道能得多少工钱,要不等领了钱再说?”
罗大勇不以为然,撇嘴道:“再少也是三个月的工,还能连顿肉都吃不起?”
罗大成为难地叹口气:“爹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不能只顾自己,再说,家里柴米油盐也不多了,哪样都需要钱。”
“哥,你别说了,是我嘴贪,不该想这些,你就当我放了个屁,甭当真就是。”
罗大勇面有愧色,被老大看到,拍了拍他肩膀,欣慰地笑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毕竟隔了三四个月,偶尔吃顿肉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