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修之醒来到二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孟遇安一直都很温和宁静。不论顾修之有多么急切激动,孟遇安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起初顾修之还以为事情仍有回转的余地,可当孟遇安说出“把弱点拿回来”的那句话后,他就知道已经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孟遇安是什么性格,顾修之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要是她下定决心的事,千难万险也抵挡不住她的锐意劲头。
顾修之本来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此刻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的头又开始剧痛,胸腔里恶心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忍不住伏在床榻边缘干呕。
孟遇安看见他的病弱模样,心中纵有千般心疼万般不忍,也只能按下不表,只对他展露一些浮在浅层的关心:
“这几年你身体总是受伤,可一定要爱惜自己啊。”
“身体受伤算什么......我真正的伤,在心里......”
顾修之干呕了一阵子,趴在床边弱声说道。他双眼通红,但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孟遇安能这般绝情?明明自己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可她还是执意一拍两散。
他很想问出口,可他再也没有这个勇气了。
他害怕,孟遇安又会对他说出一些新的话,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刺在他心上,刺进去了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疼痛的感觉将永远保留。
顾修之平复了一下心情,也顺了顺气,眼中的红血丝退散了些。
“遇......骠骑将军,”一时间他也没改过口来,“你离开朝阙已久,还是尽快回去吧,以防朝中再生事端。”
孟遇安微微点头,又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吗?可能承受车马劳顿?”
顾修之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他渺然一笑,神色如深秋枯枝败叶:
“我......就不回去了。”
“这是为何呢?”孟遇安疑问。
顾修之道:“每收复一州,按常规总要留下一员守将都督州务,以令政策制度和平迁移过渡。幽州新复,便让我做这里的守将吧。”
孟遇安听了他这话,沉默不语。
她心中情知,顾修之是因为无法面对二人情感关系的解除,才不愿随她返回襄阳。
不过孟遇安并没有戳穿这一点,而是心照不宣地与他配合:
“你说得有理,这样安排确实甚好。这样吧修之,你就留在幽州,一方面都督州务,另一方面也养好身体。待过段时间朝廷事毕、各州守将换防,我再把你重新调回中央。”
“是,多谢骠骑将军关照。”顾修之向孟遇安深行一礼。
一年之中秋意最浓时,孟遇安与顾修之在蓟县分别。
顾修之留守幽州,孟遇安则率领半数大军南下,预备重返襄阳。
大军浩浩汤汤离开蓟县,向南而去,途径常山真定时,按计划准备在此驻扎休整几日。
在这里,孟遇安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她该如何与蒙青相处呢?
其实,当她刚得知自己的原身是孟念之时,就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蒙青是念之母亲的弟弟,也就是念之的舅舅。孟遇安“夺占”了孟念之的身体,那现在也可以说蒙青是孟遇安的舅舅,在名义和实质上,蒙青都是她的血亲。
对于“孟遇安不是孟念之”这件事,顾修之是凭个人能力知道真相的。
虽然他最开始确实把孟遇安当做了他所认识的孟念之,但后来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渐渐觉察到了——即使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也不能否认他最后确实发现了,这一点孟遇安从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