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时节,乃是一年之中第一个大忙时节,从四月孟夏开始准备,五月仲夏下旬正式开始,至六月季夏中旬结束,农家需要收割春播之时播下的产物,要种植水稻等作物,且水稻一种下便要追管,施返青肥、发棵肥,确保长成丰产架子。
故而自古朝廷征粮收税,一般也放在夏秋两季,地主官绅催缴租贷,大多也是在夏秋时节进入高潮,百姓收获有了余粮,如狼似虎的衙役和打手们,便总能抢到不少钱粮交差。
明代万历年张居正变法之后施行一条鞭法,朝廷从征粮改为征银,对于朝廷来说节约了仓储和起运成本,让朝廷能够从地方官府抽调更多资源使用,也减少了腐败的环节,但对百姓来说却是件苦差事。
自耕农需要需要将粮食和农产运进城里寻找银商换银缴税,许多农户出不起运输的钱,便只能就近寻找地主官绅换银,而地主官绅和银商则趁机哄抬银价、贬值农产,让农户本来按市价能够交得起的税,到了夏秋交税之时却要多交两三倍的农产以换银。
这般亏本的买卖,许多农户坚持不下去,便只能借贷以弥补税额,契约一签便是一季一季的利滚利,卖儿卖女都偿还不清,到最后连自己都卖了出去,沦为了佃户。
刘老六当年就是这么成了赵家的佃户,父亲没银缴税,只能借贷,家里田地典当出去,到最后一家子都沦为了佃户,两代人都没还清欠贷,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欠了赵家多少高利贷,只知道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孙子,恐怕也还不清那些利滚利的高利贷了。
今年是个丰年,一片片金黄的稻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稻穗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随着微风海浪一般摇曳着。
刘老六却没有一丁点欣喜的模样,坐在田埂上,满脸愁苦的揉搓着粗糙的双手,唉声叹气的念叨着:“这些稻子割下来,又要交租又要交税,还得还老爷的贷……也不知家里头还能留下多少。”
抬头看去,田间到处都是忙碌的村民,没有一人脸上挂着丰收的喜悦,每个人都是满面愁容,有许多村民和他一样,连收稻的心思都没有,坐在田埂上发呆。
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刘老六心头一紧,还以为是赵家的团丁或仆役来了,赶忙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回头看去,却发现是自己的儿子快步跑了过来,刘老六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这憨儿,跑哪里去了?一到干活就没见你人影,日日只知闲逛!”
他儿子却不搭话,一把拽住他的臂膀便走:“阿爷,快跟俺走,下沟村那里来了些人,他们在田里帮人清算租贷,还带了大夫来免费给人看病,也帮着村民收稻谷,您也去找他们算算俺们家的账,俺等会去找娘,她那咳嗽半年了都不见好,正好让他们帮忙看看。”
“憨儿,这世上哪有免费给人看病算账的?你以为是菩萨下凡了吗?”刘老六自是不信,抬手便要打,那少年却一跺脚,竟反常的抬手架住刘老六的巴掌。
“阿爷,下沟村离这也就一里多路程,您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而且他们不是寻常的好心人,是上次帮着俺们修房子挑水、还给俺们留了钱的好汉!”那少年回了几句嘴,转头便往赵家村方向跑去:“俺去找俺娘,他们怕是不会在下沟村久呆,不管阿爷您去不去,俺得赶紧带着俺娘去看看病!”
“憨崽子!俺们给那帮山贼害得还不够?”刘老六怒斥一声,那少年却理都不理会他,刘老六还想去追,却见下沟村方向又跑来许多村民,都嚷嚷着石含山的好汉在那里看病算账,心中好奇之心怎么也压不住,见不小乡亲都抛下农活往下沟村而去,干脆也跟着他们一起前去,心中默念着:“去看看热闹……应当不碍事吧?”
下沟村距离他们耕种的农田并不远,是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子,大多也是赵家的佃户,如今村口如同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