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亮作为后起之秀,身材颀长,一脸正派,娃有俩,媳妇还在孕育,作为助队干部,只要不影响劳动,他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假寐。
玩笑开得太重,周氏会愠怒,胀红着粗黑的脸,有时不语,有时又泼辣,拿土坷垃扔或遗留在泥土里田埂上的破碎盆碴或砖瓦片,专砸人腿,刘长根、李宜忠都被砸过,瘀过青,出过紫,刘长根这个号称二土匪的生猛海鲜,就头摇得象波浪鼓似地说过:这娘们忒狠了!他的女人张春荣在旁边就怼过他,“不屈!活该!谁让你满嘴喷粪!你嘴快人手快!”,男人就象泄了气的皮球,放气的时候,发出放屁的尖啸声,摇头叹息。
因为开了这点儿荤,心里疲劳的草,就蔫了,生活在一步三叹中艰难前行,看看苍茫的天,深深舒一口气。
李本华是个肥胖粗糙的女人,十八岁,心中无缝,长得不好看,在人堆里并不显山露水,至今没人上门提亲,她的目光在人静时,象雷达一样,频繁地向田家兴发出爱的超声波,但心高气傲的田家兴刚开初并没有接受到声波,所以长时间没有任何反馈,也是偶然,就是这偶然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虽象正极和负极对撞了一下,发出耀眼、极白极亮的龟蛇纹,只一下,跳跃式躲避,让田家兴震撼:莫非她看上了我?他被电击到,心惊肉跳痉挛一阵子之后,浓密有些焦黄的黑发下,渗出一条条羞羞答答汗颜,平复以后,他要确认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是否真的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但李本华偏就低头垂脑,把羞人的桃花红涂染在脸上,让人去分辨,她只顾干活,无法去回眸。
贾福生从不拾人牙慧,喜欢在人们言语有缝隙,拾板砖堵墙抹缝,习惯于这种在言语墙上修修补补。
田家兴抱着臂子,夹着记工本,旁若无人从田埂上走过,焦糊的烟味和香胰子的味道弥漫在男人身后。
故意落在人身后李本华,本能抬起粗壮的男人才有的牛腿,把一蓬还未完全烂掉的干草,飞起一腿,踢在田家兴裤子上,不偏不倚。
田家兴回过头怔怔看着她,没有言语,满脸惊愕,哎,这女人长得太木了,让他没有砰然心动的感觉,知道她是故意,却摇摇头,味同嚼蜡。女人长成这样,实在激不起男人冲动,虽然男人明白:女人下头都一个样,可就是不肯将就,波浪眉皱得匀称,“唏---!”意味深长,拍拍弹弹,装鳖?
她是大权在握的老会计李建玉的长女,初中毕业:人笨心慧。
李建玉不待见,甚至是百般阻挠他做记工员,贾云龙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这是因为刘子凡特别关照的,刘之所以有此关照,那是来自于田家兴有个祖坟冒青烟的姐夫钱震祖,钱举足轻重,公社秘书,刘子凡的爱将,刘子凡是三木公社书记,和钟吾县书记年一宽相交甚笃,想一想这环环是相扣的,上下是通达的,这关系是私秘,不能拎,一拎拎起的就是一串串。钱震祖字漂亮,文章更是行云流水,刘子凡的许多讲话稿出自此人之手,刘子凡的文胆,举足轻重,岂是李建玉不能明白的?钱震祖是三木公社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更是三木公社拿得出手的名片。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
李建玉身上虽长着芒刺,可终究是生活在乡下的蒺针棘藜,再疯长,距离权力中心还遥远着呢,龙可行四海,四海之外呢?
田家兴知道这里头藏着人生经纬,他冷哼一声,不屑,这不屑,是对李本华,但更多是塞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建玉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是搞不明白:腿瘸,麻雀眼,一脸星星一样淡黑焦黄芝麻一样雀斑分布刀条脸的人,是怎样从父辈一群人中脱颖而出的?历史有缝隙,更有遗留,谁知道是哪朵浪花把李建玉顶在水面上的?他摇头叹息。
想想那个破烂的家,想想恓惶的日月,如同筛子,漏洞是堵不住,与其修修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