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外的北虏营地有些地方还在熊熊燃烧着,有些地方则完好无损,有些地方则彻底被毁坏,一片狼藉的模样。
萧如薰一路走来,是一路踏着血色的土地走来的,每一步都能看到死人,每一步都能看到残缺不全的尸体,如此这般的光景,他早已非常熟悉,视若平常,并无任何不适的感觉,但是对于徐光启而言,虽然骑在马上,可他还是用布捂住鼻子,眼睛尽量往天上看,不看地上。
可即是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满口满口都是鲜血的腥味儿,直冲他的脑门,弄得他几欲呕吐,将吃进肚子里的都吐出来,他想着若是如此,多少也能舒服一点儿。
看着萧如薰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查看路上的尸体,徐光启实在是难以想象萧如薰这样的年岁究竟经历了多少残酷的画面和残忍的战争,见过多少如此可怕的尸体,就这样,半夜睡觉不会做噩梦吗?
徐光启至少觉得自己这几天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冲进来,他忍不住的干呕了几下,结果自然而然的伏下身子,一低头看到一块碎尸,被吓得大喊一声,顿时觉得胃里一阵涌动,一股不明所以的物体直冲嗓门儿,然后“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伏在马背上吐了出来。
萧如薰见状,回头一看,见徐光启趴在马背上用手捂着眼睛张嘴呕吐,顿时想起了自己在末世所遭遇的第一战和第一次呕吐,后来见惯了尸山血海和死人,已经越来越适应,到了大明之后,反而觉得大明的空气是那么的香甜,哪怕是尸体的味道都不一样。
如此这般,是否是最悲哀的事情呢?
萧如薰不敢说,但是,至少能够体会到徐光启的心情。
“吐出来就好了,去帮徐先生牵马,我们继续走。”
萧如薰并不打算为此停下,应该继续往里面走,只要进到大同城里面,应该就好多了。
然而萧如薰想得有些偏差。
萧如薰此时想着梅国祯和麻贵。
一开始是想要快点见到他们,可是越是到可以看到他们的时候,越是有一种不敢接近的想法,生怕看到他们之后,自己无法抑制心中的愧疚和哀伤。
于是他才选择去北面阻拦北虏逃跑,想要留更多的时间来稳定自己的心绪。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大概是类似于近乡情怯吧?
大同城外,李如松带着一名将军正在等待萧如薰,见萧如薰过来了,李如松便迎了上来,而那名将军并未挪动脚步。
那人便是麻贵。
萧如薰老远的看到了麻贵,心下一动,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立刻停下,下马,快步走上前。
李如松也快步迎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
“总督,有件事情,您要知道一下,待会儿再过去也不迟。”
见李如松面色有异,萧如薰便问道:“何事?麻将军为何不过来?他在怪我吗?”
“不,不是这样的。”
李如松回头看了看麻贵,又转过头来,面色不佳的开口道:“麻将军说自己和全城守军都是戴罪之身,等待总督发落,不敢轻动。
萧如薰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麻总兵镇守大同城未失守,死守两个月,这是大功,怎么能叫戴罪之身呢?北虏南下得十分突然,即使是本督也无法做的更好,这,这非战之罪。”
李如松摇了摇头:“总督,不是这个,麻总兵和梅巡抚死守大同两个月,但是当时全城只有五日之粮。”
“那又如何?这……”
萧如薰忽然止住了话语,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李如松:“难道说……张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