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至此不过十年。
这十年间侵占的田地、人口,其实有点过扩,经营情况一般般,扔出去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对大族而言,最喜欢的是世道安宁、官府纵容情况下的巧取豪夺,毕竟战乱时他们也很危险,也会损失大量财富、人口,导致经营无力。
但梁公这个样子,还是让很多人不满。
这种情绪郁积在胸中,如果有人引导,或者得到个天赐良机,就会一股脑儿宣泄出来。
如果没有机会宣泄,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静下来。正如人遇到不可接受的事情时五个心理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消沉、接受事实。
各个地区的豪族身处的阶段不一样。
就梁国境内而言,有些人还处于第二阶段“愤怒”;有些人在“讨价还价”阶段;有些人则走到“消沉”这一步了。
如果梁国十五郡能稳得住,通过时间来慢慢消化,最终会所有人都“接受”。
对了,这个“讨价还价”可不是磨嘴皮子,那是政治、经济、军事层面的博弈。
“咚咚……”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鼓声。
众人有些惊诧,抬头望去,却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列列军士慢慢显露身形。
瞿庄、蔡鸣都曾在兖州幕府当过官,对军队很熟悉。默默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点门道。
“轻车将军督银枪中营张”大旗迎风飘扬,六千余人整齐地从驿道上走过。
部伍鸦雀无声,没有喧哗。
车马络绎不绝,满载各类战利品。
队伍最后,成千上万名俘虏被绑着双手,跌跌撞撞地前行着。
“中营!”
“中营回来了!”
“我儿小七何在?”
“夫君呢?我夫君呢?可带些器物回家?”
“家里缺个虎子,正寻思要不要去买一个呢,再等等吧。”
瞿庄、蔡鸣对视一眼,这才记起,银枪三营的军士家人一直在往浚仪、开封二县聚集、安家。
浚仪县乡间,军眷比比皆是,这个村应该就有许多,怪不得,怪不得啊!
银枪中营的将士们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前行。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神色间轻松无比,有人看到相熟的村人,还挤眉弄眼示意。
蔡鸣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这个动作真的很无厘头,也不知道他方才想到了什么。
他是陈留世族——现在是济阳郡了——乃后汉名士蔡邕曾孙。
蔡邕当年什么地位,不用多说。大晋朝的考城蔡氏没落了,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蔡家在地方上仍然是个庞然大物,且因为文化上的名气,获得了超过其家门的政治地位。
瞿庄只默默叹了口气。
当年梁公在考城当军司,建议裴妃重用兖州士族,令众人欢欣鼓舞,纷纷为梁公叫好。
没想到啊,时移世易,梁公又有了武人“新宠”。
用男女之情来讲,邵全忠这厮就在武人、士人这两个美人之间周旋,一会哄这个,一会跑那个面前献殷勤……
瞿庄其实没什么。
他门第不高,家也不在这边,到洛阳做官后,跟过几个恩主,辗转流离,家业不大,没积攒下什么东西。
到了现在,他连个庄园都没有,勉强在汴梁乡下买了个宅,家人、仆婢不过十余人罢了,置地顷余。若不当官,生计都难,故心中再不满,也不至于像蔡鸣那样气急败坏。
人穷志短啊!
“听闻三四月间,梁公要校阅部伍,遍邀梁国父老观礼。”收拾心情后,瞿庄轻声说道。
蔡鸣慢慢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