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西域有大山横亘,如长剑拦腰,将西域一分为二,大奉王朝始设西域都护府便位于一处断裂的山垭隘口,版图犹胜当今离阳的王朝覆灭后,都护府就逐渐沦为一座无主之城,经过两百余年的血腥纷争,古老城池建立了自己的规矩,在这里拥有堪称天底下最复杂的脉络,也许哪个乌烟瘴气面馆内的迟暮老人,曾是春秋某国的天潢贵胄,可能每日袒胸露腹的蛮横屠夫,就是昔日手握数万精兵的中原将领,兴许那些个能与摊贩讨价还价半个时辰的白老妪,当她终于得偿所愿后转身轻捋丝时流露出的那份气态,才会让人猜测年迈妇人年轻时,只会是山水葱郁之地养育而出的大家闺秀。除了这些随同春秋一起被人淡忘的遗民,城中更多是那些流窜至此的亡命之徒,人人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有常年呼啸边陲闲暇时来此买醉的马贼,有貌不惊人却杀人如麻的杀手,有人名义上是商贾其实是某个势力的死士谍子……如此鱼龙混杂的西域咽喉,几乎每天都有人死掉,但是他们的死,都很讲规矩,若是有人不讲规矩地死了,自然会有人插手,把事情给规规矩矩得收尾。
在一辆临时雇佣驶向城池的马车上,车夫是个面黄肌瘦却眉目伶俐的中年汉子,正在唾沫四溅说着那座城的“规矩”,身边坐着个在西域不太常见的年轻人,若说那儒雅青衫的装束在城内倒也不稀罕,只是年轻人的风貌,少见。在土生土长的汉子看来,这位客人就像是自己早年听说的那种说书上的人物,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借宿古庙,然后会遇上化为人形的狐精。黄昏中,汉子抬头看了眼已见依稀轮廓的巨大城池,随后眼角余光忍不住打量了那个出手不算阔绰的外乡雇主,有些惋惜。在他们要去的那座城,虽然大多人的生生死死都循着规矩来,可规矩也总得有人来订立,那不幸遇上了这小撮人,他们讲不讲规矩,就只是看心情了。有人会因此一夜富贵,给城内大人物相中后,在聚居着十多万人的西域第一大城内一步登天,也有人因此就再没了消息。车夫前些年曾经就载了一伙人入城,四个人,三男一女,佩刀携剑,瞧着都挺有把式,结果还没歇脚,就给从内城冲出的骑队堵住,那真是好一场厮杀,四人身手的确了得,直接就跃出马车,拔地而起跃上了屋顶,泼水一般的箭雨也没伤着他们分毫,他没敢多看,弃了马车几乎是爬着离开,事后得知那四人都给吊死了在正东城门口上,据说是中原那边来寻仇的豪侠,不料当初仇家成了内城的权贵,不过折了四五十号人,就让他们把命交待在城里了。这类惨剧,其实每年都会有好几桩,归根结底,那座城谁都可以来,但不是谁都可以走。不过车夫没敢说这一茬,生怕吓着身边的年轻雇主,当然更怕自己的那份佣金变成飞走的煮熟鸭子。
在那辆寒碜马车入城前,车夫好心给年轻人多嘴说了些城内的现况,比如城分内外,外城有四个地头蛇的帮派宗门,喜欢没事就出城玩骑战,兵力最盛时双方足足小千人的骑军冲锋,听说四股势力加起来得有战马三千多匹,甚至连强弩都有好几百张,惹上他们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反正那些家伙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内城有三个姓氏的家伙更是惹不得,都极有来头和家底,反正在这座城内他们就是土皇帝,其中那个柴家就收藏了二三十件龙袍蟒服,柴氏家主少数几次大张旗鼓的出行,还真就是如传闻那般身披龙袍,身边数位美人则是人人凤冠霞帔,真跟皇后贵妃娘娘似的,让人大开眼界。临近城门口,口干舌燥的车夫摘下羊皮酒囊灌了一口酒,转头望向那个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年轻人,咧嘴笑道:“说这些也就是让公子多长几个心眼,不过万一,小的是说万一真遇上了麻烦,如果身边附近有那些手持转经筒的红衣和尚,公子一定要赶紧去他们身边求救,毕竟在咱们西域他们就是活菩萨,再不讲理的人,总也会收敛些。”
入城后,那个公子哥他推荐的一家城东闹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