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大山中悄无声息走出。
一丝丝吞噬光明。
女人们叫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推着独轮车的沈东与叔叔沈长河,踏着夜色从镇上赶回来。
“叔,现在大玉和小玉两个人纺线,天天都能卖五六百个铜板,两天下来就是一两多银子。”
羡慕的口吻油然而生,沈东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陪着沈长河去镇上送线。
“不能只看卖的铜板,还要买棉花,不然咋纺线!”沈长河的一条袖子在风里摇晃。
断了一条胳膊,几乎如同废人,家里家外的活全都压给了两个女儿,他心疼却无奈。
一条胳膊就连独轮车都推不了,本想着像牲口那样用绳子系在车把上,然后再挂在自己脖子里,依旧掌握不了平衡。
只得麻烦侄子。
每天给沈东五十个铜板,不能天天让人家白帮忙。
去年刚娶媳妇儿的沈东,媳妇儿怀了身孕,家里也需要银子。
“叔,你看我家里过的紧巴巴,马上又要多一口人,将来能不能让大玉也教我媳妇儿纺线?”沈东问道。
在卫朝,纺线基本是女人的必备技能。
“还有教吗?”沈长河笑道。
“不是,我是想让我媳妇儿也像大玉纺的那样快。”沈东说。
“那是沈轩改造的纺车厉害,不然累死大玉和小玉也纺不出来这么多!你有时间请教一下沈轩,让他帮你做一架纺车就行。”
“人家沈轩现在是举人老爷了,我都不敢登人家的门坎。”
叔侄二人说着话,眼看就到了村口。
寨门外好像有人。
“叔,你看”
“嘘!”
看清楚了,那人穿着皮短衫,正头顶处扎着一条细小的辫子,看起来像猪尾巴。
“是蛮族人。”
叔侄二人刹那紧张起来。
卫朝与蛮族交战数年,这也只是说明近几年战事吃紧,其实蛮族为祸卫朝边境得有数百年的历史。
在五十年前,蛮族人曾经攻打过云弈县。
那时沈长河还没有出生,但是他无数次听说过关于蛮族的种种传说。
劫掳村庄,屠杀男人、孩子与老人,女人任由他们凌辱,他们在村庄支起大锅炖村人的牛羊,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仇恨的种子,早就埋在了沈长河的心里。
此时,夜色月影中,见一个衣着怪异又扎着小辫的光头男人,与卫朝男子冏然不同。
叔侄两个放下独轮车,慢慢靠近那人。
沈东年轻力大,一下便扭住那人的胳膊,沈长河也不甘落后,独臂环过那人的脖子。
“蛮子,受死吧。”
以为握住胳膊,又勒住脖子,那人也便没有反抗之力。
两人低估了那人的实力。
只见那人身子一拧,先是挣开沈长河,接着又扭腰以肘撞开沈东。
“嗖!”
那人从腰里抽出两把短刀。
月光洒落,锋利的刀刃闪过落雪般的寒光。
“叔,叫人。”
沈东有些胆怯。
“来”
刚开口要大叫村人的时候,沈长河看到那人将两把短刀扔在了地上,并且举起了双手,以示他没有敌意。
“投降啦!”
沈东没有放松警惕。
“这是沈家寨吗?”那人突然开口,说得一口流利的卫朝话。
与印象中只会呜哩哇啦说鸟语的蛮族人不同。
“是沈家寨!你想干嘛?”沈长河凛然而立,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英勇过,哪怕是与山匪对阵断了一臂时,都没有如此激荡人心。
“我来找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