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五颜六色的泡泡从书架上,书本之间的缝隙中飞了出来,往事务所中心聚拢。
起先只是屈指可数的几只,泡泡在空中汇拢聚集成一只更大的泡泡。随后,墙缝,地板之下,穿出了咕噜咕噜泡沫涌动的声音。更多的泡泡从缝隙中迫不及待地涌向那颗大泡泡。泡泡之间互相粘着,产生引力,互相拼接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透明人形。
这个人形的行动受到空气的干扰,每走一步,泡泡表面都随着不可见的风而泛起波纹。因此,这个人形泡泡走得很慢很慢,尽量顺应着它四周的空气。
即使这样,它只走了两部,整条左臂就啪地一声破了。几乎就在同时,更多细密小泡泡从地板缝中涌出来,立刻填补到了泡泡人的左肩,重新形成了一条手臂的形状。
“执笔大人——”
泡泡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慢很慢,好像言语的声波也会让这泡泡处于危险的境地中。
“你方便坐下来吗?”我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我——可以——”
啪,它胯部的大泡泡破了,整个上半身瞬间悬浮在空中。两条腿形状的泡泡合并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新的胯,链接在它的上半身。地板下再次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小泡泡随着地板缝层层叠在一起,一直往上接到它的胯部两端,重新形成腿。
“你不坐下也可以的。”
“那我飘在这里。”
泡泡人的身体在空中慢慢张开四肢,做出了一个像高空跳伞那样平趴飞翔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稳定在一个平衡(或者说勉强平衡)的姿态上。
我摊开笔墨:“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空师720第三上校,德里·亚西斯(DelieAsis,向您报道。”
“您生前是空军上校?”
“服役三十二年,在最后一次飞行训练中因事故,不幸牺牲。”
“亚西斯上校,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我在去世的瞬间失去了我所有的身体,只剩下了这一堆不知来处的泡泡来勉强稳定住我的灵魂。我想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灵魂状态会需要泡泡来维持?”
“说说你最后一次飞行训练中都发生了什么吧。”
亚西斯上校在空中更换了一个姿势,透明的人形泡泡保持着自由落体式姿态。
“那天正好是父亲节,我的女儿让我留在家里陪她,说为我准备了父亲节礼物。
那一天也是我正式退伍的一天,我承诺了女儿在我最后一次飞向蓝天之后,就回家享受她为我准备的庆祝。
我和往日一样,检查装备,系紧鞋带,带上飞行头盔,校正数据,坐进窄小的猎鹰号喷气式战斗机中。相伴了我三十多年的仪表盘和操控杆,我想着这是我最后一次触摸它们,有些自豪,有些心酸。
不知为什么,从坐进机舱开始,我就有些头晕。我想着也许是我过于兴奋了,半年前才做过的体检,各项指标都十分健康。
这么多年服役下来,除了肩膀和腰椎劳损以外,我身上没有任何慢性病,也没有任何不健康的地方。
我没有把头晕当一回事,像往常那样做着检查工作。等待指挥台的信号,慢慢开上起飞跑道。
然而这种晕眩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的注意力好像被割去了一块,精力无法集中。
之前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做失重训练,或是空中翻滚的时候,会有在意识失控边缘徘徊的时刻。但那个时候我只是静坐在机舱里,已经感到了那种强烈的失重感,甚至有一些恶心。
我试着去忽略那些情绪和那种恶心的感觉。三十二年的飞行,这是最后一次,一定要给我的空中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我想的只有这个,无论如何我都要漂亮地完成这次飞行。
总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