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呢?”
我指了指河岸边有一群人,这一群人好像正在搭建什么东西——好像在造小舟。
“他们在造船,想离开此处,顺着河流一路向下,去新的地方安营扎寨。也许新的地方比现在更好,也许比现在更差,但这群人的离心已绝。”
“为什么离开的这么坚决?是因为河吗?”
“就算他们骂着河,但还是因为人。就算他们骂着人,但还是因为自己。”
画面上一个个小屋子重新搭建了起来,城中又出现了骑马巡游的差兵和推车叫卖的小贩。洪水像是没有发生过,村落的恢复速度快到不可置信。
“为什么要画这幅画呢?”
“这是我生前所居住的村庄。”
“你是这幅画中的谁?”
“你猜猜。”
“樱花树下人?”
隐形的德才先生又发出了几声爽朗笑声。
“非也,非也。”
“造舟人?”
德才先生又笑了。
“非也,非也。”
“莫不是市井商贩?巡游差兵?”
德才先生这次笑得是前俯后仰,画笔在空中随着他的笑声来回抖动。
“我安分一生,洪水来了就跑,洪水退了又回。平日无事,便写诗作词,送予诗人吟唱。又懂些木匠手艺活儿,帮造舟人刨木板,镶钉铆。”
“那您是怎么来到地狱中的呢?”
“我啊,是个画痴。越是到晚年,就越沉迷于作画。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洪水来了也不跑了,就是一个劲儿地画呀画呀。”
“为什么要一直画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某年洪水泛滥的前一个礼拜,我正在与我的家人整理行囊,准备出逃。那时我已值花甲之年,因遵循天道规律,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一直都平平安安。
离开村子的那前一个礼拜啊,我就开始失眠了。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啊,这在我这一辈子可都是没有的。我以往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睡得还很香,谁都叫不醒。日出了,自然就醒了。
这下失眠了,可怎么是好!
原来晚上的时间这么久啊,要怎么熬过去呢?
我就开始在村子里散步,沿着河走,走到有了困意再回家睡觉。每天晚上都走的更远一些,直到临走前一夜,我走了整整一晚上,一刻都没有睡。”
“这和您开始画画有什么关系?”
“就是那最后一夜啊,乌云已经厚厚地压了下来,今年的洪水看起来会特别凶猛。我在河边走着,听着河在隐隐怒吼,像大战前的战鼓。
我突然就不想走了,站在河边,眼前好似出现了我那一生。
我出生在这河边,在河边长大。在河边娶妻生子,在河边劳作了一生。我这一生都和这河紧紧绑在一起,它此刻在怒吼,我的身体里也像是有某处角落在隐忍着怒吼一样。
这一声怒吼,我憋了好久好久……
那天晚上我忍不住了,我对着那河大声吼了出来。
就在此刻,天降巨雷,劈在了河对岸的樱花树上。一声轰鸣,樱花树燃起大火,火光冲天。这火像是在帮助樱花树完成它的夙愿,那飞舞进乌云中的火星一定是樱花树的灵魂。
这一幕太美了,太美了。
我在河对岸看了好久,直到太阳升起,樱花树燃尽。”
“后来呢?”
“我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无法停止地作画。那一声雷好像也劈进了我心脏的某处,将我那一刻的人生和之前的彻彻底底分割开来。我想作画,我想进入我的画中。除了画以外,其它一切都无所谓了。”
“你的家人对此是什么反应?”
“我的家人以为我老糊涂了,老疯了。他们劝过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