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出去的时候,男子要侧过身,就形成了一个恰好将少年拥在怀中的保护姿势。
“……门口要立一棵冰树,挂上各种颜色的彩带。彩带底下系一个铃铛。”
积雪一点一点清干净,冰树就一点一点露出来。
弯弯曲曲的树干上,挂着很多彩色的布条,每一次清干净积雪,就会在枝干上挂上一条,作为又一次熬过大雪的标志……冰树很高,有些高的地方少年够不到,年轻的男子就会将他抱起来,帮他够到上面的枝条;或者,年轻的男子会蹲下来,让他踩在自己肩上;又或者少年坐在他的肩头……
他们会在冰树上挂上很多很多的彩条,很多很多的铃铛。
风一吹,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彩条就一起招招展展,连带底下的铃铛叮叮咚咚,奏成一曲天赖。
仇薄灯突然凑近师巫洛。
天池山的雪细碎坠下,擦过他们两人的脸庞。
坠魔成恶鬼后,师巫洛失去了心跳,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胸膛内依旧如有鼓鸣。
少年声音带笑,好似撒了把晶莹的碎冰糖,在他耳边,问:
“你会不会想在树下吻我?”
想不想?会不会?
……岂止是在树下,冰屋内,在矮门前,积雪中。
无时不刻,无处不想。
简直就是……
贪婪。
师巫洛的目光猛然移开,他忽然从西洲北地的幻梦中惊醒。
“贪婪”两个字灼痛了他的神经……幽冥中,诸鬼群魔纷纷杂杂的话语回荡在脑海中……你以为人间就比大荒好到哪里去?笑话人间与大荒一般无二,你看世人多贪欲,或求财或求利,为一物可杀百人千人千万人!你恨苍生?哈哈哈你和苍生有什么区别!人心贪婪,天道自然也是贪婪!
……他的确也是贪婪自私的。
修士求财,可以驱舟掠夺凡人女子,将其扔进烛南的销金窟。天神求无上,可以铸造牧天索掠夺人间气运。
而他呢?
他的贪婪是什么?
是想要将神君独占……这种贪婪如此之深,以至于听到些遐想的思慕之词,就无法忍耐。师巫洛攥着仇薄灯的手腕,心中一时十二洲汹涌的暗流,一时是《天下新谈录》或直白或婉约的诗词。
一时间,他原本就苍白的肤色忽然变得越发苍白。
仇薄灯在看他。
他闭上眼。
一念贪婪,万事成灰。
松开仇薄灯的手腕,师巫洛低垂眼睫,一步一退。
“……”
尽管有所预料,仇薄灯还是被他气笑了。
他恶狠狠地一把攥住师巫洛的手,咬牙切齿:“在西洲的北地,独自住冰屋的人,要么熬不过寒,冻死了,要么耐不住风啸,最后疯了。所以共毡人不可分离,若有事久别,就叫做‘侯雪’。侯雪只候三年,共毡的关系就自动解除了,就能换新人进入冰屋,共分一张暖毡而不受摘指。”
仇薄灯看着师巫洛,一扬眉。
“十二年了,早过了‘候雪’的时间……真有个西洲北地的我,现在共毡人都该换个两三茬了!”
师巫洛要分开他的手忽然定格在半空。
……共毡的人都该换个两三茬了。
系满彩带的冰树,叮叮咚咚的铃铛,硕大洁白的雪花,稍窄低矮的冰门。
少年身边掠过两三个模糊无面目的陌生人影,他们取代他,在系满彩带的冰树下,在叮咚的铃声中亲吻少年嫣红的唇;取代他伸手护住少年头顶……冰屋的篝火熊熊燃烧,属于他的暖毡被别的身形占据,火光在冰墙上印出的影子……
天池山的雪还未落地就于半空中炸成雪尘。
一瞬间,天山寂静。
无法控制的森寒笼罩了整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