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从扬州来的,正在东行前往阜宁的货船上,戴着纱帽的王贞仪站在船舷边,看到岸上一群群朝西而行的流民,对身后的父亲问道:“爹,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王锡琛还未答话,旁边一个水手便插嘴道:“还能是哪的,河南、山东、安徽。”
王锡琛向那水手问道:“那他们这是要去哪?”
水手道:“好叫这位老爷知晓,这些人都是去阜宁射阳湖徐庄的。”
“徐庄?”王锡琛问道:“请问射阳湖有没有一户姓王的田庄?”
水手摇摇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老爷您最好到了那边再打听。”
王贞仪看着河岸上那些百十成群,一拨拨男担女负、扶老携幼的流民,奔走之间往往因饥饿而哭嚎的惨象,心中不禁愕然。想不到河南旱灾已经过去一年了,居然还是这副场面。
她出身于官宦人家,曾跟随祖母和父亲去过北京、陕西、湖北、广东和安徽等地,见闻颇多。想到朝廷拨下的那数百万两赈灾银子不知会有多少被各级官吏中饱私囊,不禁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此时的射阳湖徐庄东北的河道上,停泊着二十多条沙船。数千流民正争先恐后的走上跳板,进入船舱;人群中不时传出女人的叫喊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几个衙役见状,连忙过去挥舞起手里的鞭子。“噼啪!噼啪!”
“他娘的,抢什么!我让你再抢!老子抽死你!”一名衙役挥舞着手里的鞭子,恶狠狠的抽着一名青壮男子,打的那人满地打滚。
“徐老爷,您说这也太邪乎了!自从过了二月二,每天都来好几百人,何太人那边都快兜不住了。”
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戴着顶瓜皮帽的徐大用从手下人那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递给说话的那个衙役,笑道:“几位兄弟辛苦了,这是点茶水钱,大家分了吧。至于何大人那里我另有一份心意。”
那衙役接过袋子,双手猛的一沉;他根本不用打开袋子,心中已然有数,于是眉开眼笑道:“哎呀,徐老爷,您可太客气了。回头何太人那边我帮您解释,小事一桩!”
“王八蛋!没钱就是兜不住,有钱就是小事一桩。”徐大用气的心里不禁大骂。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几个衙役道:“李爷、张爷,我们老爷在庄子上已经备下酒席,诸位一会去喝两盅,实在辛苦大家了。”
“好好好!”几个衙役嘿嘿的笑着,口中道:“徐老爷放心,正午前这些人都能上船。”
徐大用眼下已经顾不上什么防疫了,他完全没预料到二月份以后涌来的流民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到了三月,从徐州那边传来消息,流民们现在都在疯传,只要投奔射阳湖的徐庄就能有活路。
古时社会的信息流通较为缓慢,一个农民一生的生活圈子也就是局限在村镇和州县。一旦遇到灾荒,人们大多就地缘之便,首先考虑距离最近的求食之所。
比如河南本省的灾民,在省内的流迁方向首先是由黄河以北渡至黄河以南,由豫西、豫北流迁至豫东豫南。等这些人到了偃师、巩县、登封后,一部分人就向湖北的陨阳、襄阳一带而去;另一部分人就继续向东而行,很多流民都是到了徐州城外才知道射阳湖那里有活路。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正是由于乾隆五十年的这次大灾,百万黄河两岸的流民向南进入湖北,然后进入了川楚陕三省边境的原始森林地区,再加上此地原有的数十万川楚流民,最终酝酿了白莲教派的传播土壤,导致了嘉庆初年的白莲教大暴动。
徐大用当时一接到消息便感觉不妙,这么多人赶过来,要不能及时运走,一定会出大事。他连忙让王长生去了上海县联系漕帮,紧急租借了十条沙船,加上已有的十条,不分白天黑夜的开始往济州岛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