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听闻高师盛与长田家车队,前往郡治,三沢左兵卫心中还有些许疑惧,但一连多日,不见郡中派人传唤自己,过去问罪,自以为相安无事,仍带郎党,每日巡视川途。
因令制旧律,部落民聚落不得设立栅栏,虽然到了室町幕府,管辖日松,但三沢村还是没有认真的修筑什么像样得围墙,仅仅在修了一道人高的木矮墙,乡人备盗,部落民也是一样,毕竟三河来的盗贼,可不管良贱之分。
走累了,干脆就带人又回了匠屋聚饮,喝到一半,为微醉正酣的时候,三沢左兵卫对左右说道“乡佐自以为出身名门,族氏显赫,贵重东海州郡,一上来就指手画脚,然而却不知道,地方有地方的规矩,稍一露怯,便就被乡里的豪族欺到头上,回来见到之前颁下的德政令,没有一样落实,怕不是要被当场气死,武士跟武士也是大不相同了!”
能陪他饮酒的,都是心腹,当即有胆大的起哄道“武士再不济,也比咱们这帮子贱民强之百倍,要我说,左兵卫你不妨好好孝敬孝敬那个新来的乡佐,说不准也能混成个武士老爷,再不济脱了这身茶衣也是好的,俺们发迹,可就全指望你了!”
“武士?”三沢左兵卫晃着酒盏,不屑道“有几个武士能比的上咱们吃用得体,莫要看不起自己身上的茶衣,正是这件鼠皮,才让你我活的像个人。”
又指着屋外对面,整齐的屋舍,说道“除了几家国人自己住的宅邸,有哪家村落,比得过咱们?别看咱们不种地,日常吃的再差,也总吃得上一天两顿干饭,别说乡里村人,就是长田家的奴婢,也不见得每天都能见得到稀粥。”
有人凑趣,接话道“可不是嘛!别说下人了,就是亲儿子也未必吃的上!”左右闻言,无不哈哈大笑,往常部落民去长田家帮闲,总会被那个‘食铢鬼’借故克扣工钱。
有常去武士、豪族家帮闲,略微了解一些底细的,亦然说道“武士、国人也就是看着风光,除了有实权的大名主,如今川、朝比奈家以外,其他的不过都是骏府、郡守养在门下的走狗而起。平时既不得自由,还要受律法约束,村民挤兑,空有名声,过得不如意的大有人在。长谷川家据说还是河内国长谷川党魁首的末裔,现在过得怎样,连名田都丢的一干二净,整天靠跟一帮泼皮无赖,给人帮闲过活,和咱们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准再过几年,就得变成‘非人’,搬来咱们村住。”
三沢左兵卫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个世道,无论武士、百姓皆不易也。乡里村人就不说了,咱们村还算好点,远江国好歹这么多年没有见兵开仗,你们不用服兵役,我跟着去左卫门大人,去三河国运过几次军粮,那些受了兵灾,无家可归的黔首百姓,甚至落魄武士,为了一口饭吃,或插草自卖为奴,或卖妻卖女,种种凄惨可怜,大家说到底,都是前世作恶之徒,身份贵贱又有什么两样。”
说道因果业报,周围朋党少不得也是一阵唏嘘,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投胎乱世,也不知道各家大名前世都是什么精怪变得,能享受这么大的福报,或者凶恶如鬼。
他接着说道“还有朝廷的百官公卿和幕府公方,更是不容易。自应仁之乱后,公卿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又因律令,无诏不得出京,听说有穷困到头的,不但卖官粥爵,竟然还有把女儿卖去游廊接客,来补贴家用,甚至风闻,官家后妃中也有人半掩门牖,干皮肉生意。每次京都兵乱,幕府公方必然仓皇逃遁,在近江各家大名、国人之间,来回乞食······这哪里还有天下人的模样气度,也不知三好修理大夫,能不能挟持将军,讨平天下。”
“乱世人命,微如草芥,咱们能混个一日两餐,妻儿周全就该满足了,真当了良民、武士,沾染因果业报,难道还有什么好结果不成?”
满座朋党,跪坐席上,都齐声叹气“也不知道,死之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