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夙夜难寐复思省(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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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桌角上摆放的灯烛微微颤动,高师盛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揉了揉酸累的脖颈,不知不觉,已经夜过子时。

他虽已辞去骏府同心众的职务,但在骏府城下町政奉行所内长期奉公,连夜处理公文而养成的晚睡习惯,即便到了平山庄所也不会更改。

高师盛吹熄了油灯,将案上卷宗收好,重新放回墙角箱中,才合衣平卧在榻上,眼望板棚,仍不觉得有丝毫困倦。

床榻底层是用整块木板制成,坚固耐用。上面铺有席居,居面平整挺拔,均匀紧绷。

过来帮手的濑户方久怕他夜晚着凉,特意在席居上多铺了两层褥子,躺在上面,让人觉得颇为舒适,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木枕太硬,没有缠布,不过这并不是让他难以入睡的原因。

卧榻在中堂部屋的内侧,斜对着院内的矮竹林。窗牖虚掩,透过缝隙间隔,可以看见朦胧的月色和婆娑的竹影,夜风拂入室内,略带有些许湿润清凉。

“可叹法师绢衣薄,难将贪婪丑态遮。”

前院梅川院僧人念经的声音,隐约可闻。高师盛心中不由浮想起《平家物语》南都牒状一回中,对大相国寺僧人的批语。

他早在骏府城时,就听人言,寺家吝啬可鄙,锱铢必较,今日亲见方知真意。

梅川院空善所悲不是子死,而是为钱落泪。若真的怜子,在听说善光院已经交了罚铜又怎么会空手而来,恐怕早就倾尽家财也要买动郡里的大小官吏,严惩凶手,替子报仇。

结合他为区区了百贯铜钱,宅院一栋就屡次三番挑衅“宗论”的过往,今日哀痛,恐怕是哀痛自家搜刮积攒的钱财,最终要便宜了外人。

想到这里,更觉叹息,身为出家人却执迷钱财外物,遭此横祸谁又敢说不是因果报应。

宗论杀人,庄所哭丧,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可以算作过去了,他已经正式上任庄头,明日,又该如何应对郡里通判的诘问。

今日一上任就遭遇命案,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除了没抓住凶手,其他事态的处理方法尚还合格,只能希望上官不要苛求圆满。

庄内差役都见过了,也大致了解一二。庄内百姓也见了几个,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让他能站稳脚步,徐徐图谋。

他自幼长居骏府,少从校学读书,读的是汉学,习得是律令,亦得家学传授。为同心众奉公时,教养他的义父师范更是常用“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奉公治民”来对他督促训诫。

却从来没告诉他该如何当好庄头代官,更没有教过他该怎么在桶狭间的战场中保全性命,或许在老吏心中,今川家在贤臣明主的治理下会永远国泰民安,百代不易。

当好代官,与在骏府奉公尚且类似,结合听闻,亲身力行,可以总结出来只要能做到公正严明,除暴止恶,恤养民役,抚慰孤老这四点,就能做一个好代官。

但想在战场上保住性命就难了。

他可谓手无搏杀一力,更无军略知才。绕来绕去还是回到,敛财聚众,招揽武士已经存身的路数上来。

野山益朝在郡里交接时曾对他说“青木、北庄师徒,俱有勇力,能折冲御侮。木村兄弟与孙一郎三人乃是本庄乡人,可堪驱用。室野书役,老诚可靠,为庄所乡人所重。寄住货商资财丰厚,倘有急事可令其捐奉,稍解燃急。庄所众人若驱用得当,尽数折服於你,百姓便不难治理了。”

这是前任庄头,谆谆教诲的务实方法,从庄所差役入手,再借助他们在庄所的威望,折服百姓,这是官吏正道。

高师盛回忆着自己对庄所众人观察得出的判断。

“付盗”青木大膳,两人从行一路,虽有交谈,但也只是泛泛之言,只能说秉性孤僻,未能见其与人拔刀相斗,甚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