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朝堂之上,百官齐跪叩首。
王炽刚搭着龙椅的边僵直地坐下,此时被这百官齐呼之声一震,吓得重新挺直身子站起来。
王炽整晚上彻夜未眠,脑袋中没法停歇地预想着今日朝堂上的情景。终于熬到晨光破晓,他合衣而起,鼓足千百般勇气走上这高位。可看到这一片又一片黑压压叩首的脊背时,他只想扯下身上这累赘的黄袍,躲回去。躲到床下也好、池塘里也罢,只消躲过这一刻便好。
可绝对不行。
这时,淮安已唱礼多遍,恳请百官平身。只有寥寥几人不识时务地拍拍官服想要起身,可看看周围人,又悻悻趴了回去。
此时逾是无声,逾是压人。
“尔等若有话要说,直言便是,不必如此。”王炽这样说道。他听着自己稚气未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便觉着大殿也化为了妖物,随着百官向自己压来。
一个官员不知被谁推了出来,站到了殿中。王炽一看,这是御史大夫孙兆。向皇上谏言是御史台的职责之一,此时由孙兆出面劝谏合乎情理。可这孙兆平日亲切惯了,开口前必先摆出笑脸迎着来人。他慢悠悠掏出奏折,摆好了笑脸,这才觉着不对,忙咳嗽两声掩饰过去,展开奏折念道:“所谓君为臣纲,国为民纲。君不正,则臣投他国,国不正,则民起攻之……”
枯燥乏味的陈词滥调萦绕于朝堂之上,忽便削弱了那百官跪请皇上自省的气势。
孙兆见众官盯着他的眼神愈发烦躁,终于合上奏章,徐徐结尾道:“陛下年幼,心性易浮躁,举止易轻率,需防微杜渐,克己复礼,方为正道。”
待孙兆一念毕,一老臣便颤颤巍巍走到中间。他因跪久了腿脚酸麻,可仍撑着身子,大声说道:“古来昏君自溺于玩乐始。陛下若在宫中适当行乐也就罢了,怎么能去民间那种肮脏龌龊之地!陛下若糟践自己,糟践的何止是天子的名分,更是厉国的颜面啊!还请陛下诚心思过,莫寒了臣子的心!”
接二连三地,更多臣子站入行列中。
“陛下继位还不到一年,便沉溺酒色,乐不思蜀。可如何向先帝交代,如何向苍生交代!”
“陛下年纪尚幼,需有忠言劝诫,长者教诲,才不至偏颇失当。”
……
开始了。王炽想到。他低着头,不敢有不豫之色,不敢有半句妄言,只得听凭这些无由的怒火燎向天边。
“陛下年幼,就更不能留奸人于身侧,任佞臣进谗言。”忽听得又一人近前言道。王炽望下去,不禁皱了眉头。上前进言的是殿前指挥使张默然。只听张默然又道:“鸿胪寺卿江风南,媚主博虚名,谄事陛下以保富贵,至此恶果。臣认为,应将江风南除职,再无录用。”
王炽诧愕地看着张默然。为何是张默然出头将这矛头对准江风南,为何他如此心狠,要将江风南至于死地?王炽不解。
王炽明明已打定主意不为江风南辩驳一个字,可听到江风南可能受到如此重罚,他忍不住要开口。
王炽抬头,视线正好与江风南撞上。江风南半仰起身子,对王炽轻轻摇头,接着,他嘴角翘起一个细密的弧度,那山河沉于胸间的安定神气,便在这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间显露无疑。
王炽慢慢收回向前迈出的小半步子。
吴广升看准张默然话毕的气口迈步而出,附和道:“臣附议。忠言逆耳,可谗言极易魅惑人心,若陛下身边有此种人相伴,那如何能自省,如何能听得进众位大臣的忠言?臣恳请陛下除去江风南鸿胪寺卿一职,迁调京外官职。”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从群臣跪请的寂静,到接连谏言的喧闹,再到众口声讨的鼎沸,朝堂上的声势如干柴点火,愈演愈烈。
王炽进不能,退不能,无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