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彦没想到堂堂梁国主使竟会如此无赖,他拿眼直瞪着傅通身后那个高个儿。自打一进屋他就认出来,此人与大理寺送来的画像上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昨夜强闯卤煮店之人。
这人同样是大腹便便,毫无英俊之姿。与傅通不同,他脸型细长,颧骨眉骨皆向外突出,牙向外龇开,头发枯黄,乱糟糟的黏在头顶。他面色异常地发红,可红中透着股黑气,并无吉相可言。
那人见洪彦看着自己,突然双目圆睁,在烛火摇曳中,竟似厉鬼索命,把洪彦惊得低声喊叫出来。
那人见自己花招得逞,嘴角一咧发出一声阴笑,屋子里的另外几人露出一脸瞧不起的模样。
洪彦为官不久,哪里见过这幅场面,心中又急又气,却不敢发作。他紧绷住脸上的每一寸肌肉,不敢再弄出一点动静,又给江风南丢人。
江风南转身看了一眼洪彦。洪彦战战兢兢望过去,与江风南的眼神对上。哪想江风南目光中无一丝责备之意,洪彦只觉江大人即坚若磐石,又柔如春风,让人一下子就定下心来。
江风南正回身子,继而轻轻摇头,向傅通说道“傅大人也知,我朝新皇继位,八方友邻来贺,各国使臣所住之处距此地不过一街之隔。”他抬头看向那“厉鬼”,继续道“今日我寺走访附近得知,昨夜看见这位大人夜闯私宅的邻里街坊可不止一位。这口口相传,此事何时传到各国来使嘴中,又会传成什么样,恕鸿胪寺实难约束。”
他看回傅通又继续道“在下听闻贵国正学习我中原文化,以革新粗野习气,十余年来初有成效。如今这么一闹,恐怕在各国眼中梁国又要被打回原形。傅大人觉得,若梁帝听闻此事,当如何作想?”
傅通神色稍变,似是这番话引起他的思索,竟让他忘了把惯例的笑容挂回脸上一般。他身后那人没等他开口,抢先答道“我梁国政事,你管不着!”
“还没请教这位大人的名讳。”江风南并不着恼,微微俯身行礼问名。
“李格达!”这人不管什么礼数,叉着腰回了话。他大手一挥,还想冲江风南说些什么,只见傅通转头朝他一瞪,他生生打住话头,却又心有不服,悄悄回敬了傅通一个白眼。这些都被江风南看在眼里。
“看来李大人是想独自承担罪责了。”江风南朗声说道,拿着眼神夹杂着话语逼向李格达。
“哼!”李格达被江风南一追问,竟衰减了气势,眼神飘忽着看向一旁。
傅通站起,把李格达挡在了身后。他躬身向江风南道“鄙人手底尽是些粗鄙之人,让江大人见笑了,大人莫怪。”随即他做出送客的手势“鄙人此次出使,目的是敬贺贵国新主登基,其他一些琐碎的小事,鄙人自会处理,不必劳烦贵国。二位大人请回吧。”
江风南见话已至此,只得起身离开。
出了客栈,洪彦追在江风南身后急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啦?那可不行!”
江风南停下脚步,洪彦才发现自己急得忘了礼数,忙补救着小声喊道“大人。”
江风南问他“那你有何计策解决事端?”
洪彦想不出什么办法,难道直接去抓人,然后逼供?洪彦自己都知道太过鲁莽。他挠挠头,更蔫了。
江风南拍拍洪彦的脖颈,把他送到马车旁,吩咐道“回去把情况报给寺里,让大家也想想对策。我先回府了。”
洪彦懵里懵懂地上了车。转身才想起自己一个人乘车不合适,回头问道“那江大人你怎么回去?”
却见江风南翩然而去,已走远了。
江风南步行回了府。一路上,江风南全然听不到周围的声响,他脑中不停反复着今日与梁使见面的各种细节。他知道,此时形势如下棋走子,只要能抓住其中的最大破绽,全局便不攻自破,这个左右为难的症结也就找到了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