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某说道“假钞印制,无论是当年的宋金,还是如今的元国,都是一件无法完全杜绝的事情。咱们是技术门槛太高,而且一直在采用新材料、新技术,别人想仿制,基本不可能。
宋国是采取控制纸张源头的办法,但也没办法完全避免。
而元国,王文统在的时候还好,现在那个回回人阿合马,有些乱来了。我怀疑市面上的假钞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真钞。”
“那,你的意思……”
“咱们就别趟这个浑水了。
咱这印刷模式,投入成本太高,风险还不小。其他人技工被抓到无所谓,可是咱们任何人被抓,可都是大事!对上对下,都没办法交代。
而且,即使咱们印出同质的假钞,可是对于市面上巨量的真假中统钞来说,其实影响也是有限的。更何况,这种事一旦被传出去,对于大权国对于老大,对于老大的老大来说,都是件不太好听的事……”
老大的老大?
陈耀不知道,自己的手下,什么时候开始给自己和小舅安上了这么个称呼。
一定是韩霸那家伙搞出来的,回头得揍他一顿。
陈耀沉吟一阵,多方衡量之后,点了点头说道“行,那就收手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任某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要费上很多气力来说服自家老大。
“本来就没发生过啊,咱们只是做了个技术研究,印出的纸钞,全都在库存里,一张都没放出去。当然,放出去了,估计也没人要……”
“行,明天开始,安排收尾。所有设备纸张,就地销毁,人员立刻转移送回去。”
“好咧!”
半个多月以后,忽必烈一千怯薛军突然扫荡燕京旧城,几乎掘地三尺,捕获参与印刷、贩卖中统假钞的人员三百余人,收缴假钞近千万贯。
而提前得到消息,逃出燕京城者,不可胜数。
不过,让陈耀都没有预料到的是,收缴的一千多万贯假钞,竟然没有就地销毁,自此不知去向……
此时的陈耀,正躲在海阳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自酌自饮。
村子离榆关不过五里之地,一抬头便可以看见横亘于苍暮之中的这座雄关。
村子很安静。
在此居住的,都是从河北各地迁来的军户或是匠户。此时大多在榆关之上,或协助巡守,或继续修补城楼。
陈耀所呆的这个房子,家主原来也是个军户,在此撑不下去,弃户逃亡。房子便被驻军征用,当作他们的休憩之所。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坐在院中一张小石桌旁的陈耀,如若木雕,依然仰望天空发呆。
蹲坐在门槛之上的韩霸只得起身,拖着脚后跟,来到篱笆墙门口候着。
来人是吴天。
在院前勒住马,吴天翻身而下,随手就把马缰扔给了韩霸。
韩霸喷出一声怒哼,提起钵大拳头,当胸便砸了过去。
吴天状若吓了一大跳,却似乎早有预料般,扭身闪开。张牙舞爪地扑入院中,大喊着“你小厮打死人啦,你管不管啊——”
小厮?
韩霸愈加愤怒,抓起院角的一根扫把,腾腾直追而去。
吴天绕过陈耀,捞起小石桌上的酒壶,一边闪身躲避,一边仰头灌一大口酒,砸吧两口。而后突然停身,把酒壶望韩霸怀里一塞,“来,尝尝,这酒不错。”
韩霸下意识接过酒,鼻翼微耸,把扫把扔进吴天怀中,叼着酒壶继续往门槛蹲去。
“哎,那是我的酒啊。”陈耀懒洋洋地说道。
吴天在陈耀边上坐下,从怀里摸出两壶酒,摆在桌上,说道“知道你那是好酒,我这也不差啦,都是从你们那走私来的。”
陈耀端起酒壶,小啜一口,确实是纯正的石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