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的怪物是?”或许已然习惯朱慎的爆脾气,眯眯眼的文吏未有任何动摇,微微抹掉脸上的酒液后低声问着。
“还有谁?当然是那狂妄无知的小杂种!”朱慎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似乎只有靠着酒力来抑制内心的颤抖。
“请恕卑职不解。”看着骂咧咧的巡监使,文吏挑眉露出难掩困惑的神情。“那辆不需畜力拖拽便能自行的重机,确实是相当不寻常的造物,对黎阳的落后坊造来说可谓奇迹。不过也只是如此吧?”
“只是,如此?”朱慎抬起布满血丝的两眼。
“是的。光在津波府收藏的蕴器中就有好几件比它更神妙的造物,而且听闻钦造司珍藏着皇诸建立以来般奇器异宝,大人应该也司空见惯了吧?卑职不解,格物坊仅仅造出辆自行活动的厢车,需要警惕到如此地步吗?”
“哈,所以才说,外行人就是外行人呢。”朱慎啐了口,深吸口气平复翻腾的心绪。“老子在钦造司见过的神妙蕴器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如果只是不用畜力的厢子,老子会被吓到?问题是,那杂种做的是前无古人的事啊……”
“前无古人?”
“那家伙,正在尝试批量制造重机啊!”
“批量制造,重机?”
文吏闻言愣住。虽然“重机”和“批量制造”都是他所熟悉的词汇,然而想在两者构建联系却相当考验当事人的想象力。大概也只有亲自考察过格物坊的朱慎,才能勉强把握到谷辰的构想。
朱慎斜眼瞄着呆然的文吏,换成平常他是不屑跟凡夫多讲的,但今次酒力上头却有些不吐不快。
“也就是说,格物坊打算把那类型的重机当成标准蕴器来生产,为此在山上营造了一整座工坊。没出意外的话,像那般不需畜力拖拽的铠车,今后将会一辆接一辆从格物坊里出来,在黎阳各地奔驰……呵,打比方的话,大概就跟你们津波船坊造船差不多。”
“像造船一样,制造重机?”文吏听得口愣目呆。“这、这可能吗?”
“不可能?哈,今天以前老子也觉得是异想天开,但那杂种的车队就那样在老子面前扬长而去……”朱慎愤恨地一拍案桌,随即却又萎靡下去。“说起来,邬氏不是一直渴求着得到先进坊造吗?今次倒是让他们押中宝了,以后铠车应该会在黎阳遍地开花吧?不过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就连老子也难以想象就是了。”
就连良造朱慎都坦言难以想象,外行人当然更是无从揣摩。眯眯眼的文吏花了好半晌才消化掉朱慎的预言,随即却禁不住紧张起来。
“那样的话……请问,津波会变怎样呢?”
“津波吗?哈,你们大概得开始准备赔偿了。”朱慎冷笑着望过去。
津波跟黎阳是世仇,更是数年前挑起黎阳战乱的幕后黑手,这点哪怕远在皇领的朱慎亦有所耳闻。从黎阳公到白河民,黎阳上下皆对津波孙氏怀着强烈憎嫌,要说此刻双方还能相安无事,纯粹是因黎阳府被诸般麻烦领务搞得抽不出手来。要是黎阳获得先进坊造而就此崛起,那要做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找津波算帐。
“津波水军威势再大,在陆战上也无法跟羽骑营相匹敌吧?要是羽骑营再装备上铠车,那可是如虎添翼。不过对你们津波来说,那大概就是噩梦般的光景吧?当然,如果津波提前跟朝廷申请仲裁的话,朝廷也不会不管的就是了。”
朱慎嘿笑着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不知不觉间喝过头的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半只脚已踏到悬崖的边缘。
“……大人所言甚是。”从文吏眯起眼瞳中射出凶光,但随即却低头将其隐伏下去。“卑职明白了,就依大人吩咐从黎阳撒退。虽然未得出明确结果有些遗憾,但津波会依照约定支持大从的坊造事业。”
“哈,那是理所当然……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