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老夫有眼无珠,居然一直没能看出那家伙的本性……”
晁参叹息着。
本以朱慎是不擅言辞的拘谨性子,没想到实际却是天性凉薄的小人,只是把热衷名利的心思给隐藏在寡言的假面下。搞不好那厮到黎阳时便是这般打算的吧?只把邬氏当成踏脚石,有机会往上爬时便毫不犹豫地舍弃。
朱慎在庆祝宴上突然抛出的话让晁参错愕,黎阳公更是当场暴怒摔桌离席,宴会不欢而功。当晚晁参去找朱慎,想说服他再慎重考虑下,然而抵达宅邸后却发现那里火光熊熊——
那些在邬氏资助下取得的研究成果,都被打包装载到笼车上。剩下的众多难以带走的文献资料和造物机具,则被统统点燃,付之一炬!朱慎丝毫不打算给黎阳留下任何遗产,甚至整幢宅邸都被其焚烧殆尽!
“居、居然做到这等地步!?”
光听着晁参讲述,菖蒲背后都不禁炸出寒毛。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而朱慎这番荒唐做法却是远远超出那个界线。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就像睡了人家黄花闺女、随后又到处渲扬对方是荡妇般的,无耻之尤。菖蒲再怎么样也没想到人居然能不要脸到这等地步!?
“应该是想借机向朝廷表忠心吧?毕竟黎阳一直被中原贬成南蛮僻地,要是不跟黎阳彻底一刀两断的话,那到皇领也很难融进钦造司的圈子。”
老监司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怒火却依旧熊熊燃烧。
“当家的没有挽留朱慎,也不许人去拆那幢被烧成废墟的宅邸。虽然他未曾责备老夫,但在那以后也再没积极笼络过坊师……近些年来黎阳的坊造持续衰落,大概便是那时候种下的苗子。”
“是这样啊……”虽然总算解开谜题,但听完这番因缘心里却陡然多出股郁气。菖蒲边以深吸呼按捺着情绪,边向老师确认着。“那巡监使……不,朱慎那厮,到钦造司过后便平步青云了吗?”
“平步青云?哈,怎么可能!?”
晁参重重哼着。
朱慎的坊造才华顶多也只算中流,能取得造物成果可以说大半皆是邬氏不断投资砸出来的。朱慎为投效朝廷而不惜放火烧屋、和邬氏切断关系,结果就像树苗把自己根砍掉般的,纯粹的自寻死路。
朱慎投效钦造司这么些年,晁参再没听过他做出过任何成果的消息。连名字都听不到的话,那大概已经就彻底淹没在钦造司的泥潭中了。
“老夫也实在没想到,明明做出那样的事情,那厮居然还有脸回黎阳来!?”
老监司像吐尽肺里空气般的长叹口气,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嫌恶神情。
“这些年浸泡在钦造司的腐臭泥潭里,那家伙不知道吞了多少臭水,身上散发出的腐臭满大街都能闻到……别说跟那厮说话了,光是看到那张脸老夫就忍不住想吐出来。嘘,嘘嘘。”
老监司满脸嫌恶地说着,顺手抽出两块香片丢进旁边熏香炉里,仿佛要驱散某人名字带来的秽气般。
注目着香炉里冉冉升起的青烟,菖蒲也是相当无语。
朱慎那厮跟本家邬氏居然有着如此的宿怨,今次又仗着朝廷和津波的势力前来黎阳叫板,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两者恩怨纠葛的事态,比她想象得还要离奇千百倍,而平庸如菖蒲的凡人来说,是有如猛毒潭般不敢靠近的恐怖存在。
菖蒲只想尽可能地远离纠葛。
然而从她聆听真相的那刻,这愿望便已注定无法实现。
“所以老夫暂时没脸去见真殿下了……”
晁参摇头叹息着,片刻后,苦恼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关门弟子身上。
“话虽如此,朱慎那厮也不能放着不管。既然他明日要去坊造司考察,那就由菖蒲你就代为接待,如何?”
“咦?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