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陀的军制与大唐不同,大唐地方虽多行府兵制,每逢战事,征调府军上阵,有些府军士卒虽也需自备弓刀和载运粮草的马驴之类,但骑兵战阵杀敌的战马却都是军府所备。
但薛延陀却不同,薛延陀的士卒虽也多是战时征召,但薛延陀骑兵所用的战马却是他们自行带来的,为他们自己所私有,若是战马被劫了,便是他们自己的损失。
而且此处相距浚稽山尚有数百里,若是他们战马被劫,便无马可乘,需得自行走回浚稽山,路途遥远,寻常人如何遭得住?
故而当前部正同唐军交战的薛延陀士卒看着自己的战马被劫,顿时慌了,哪里还有继续恋战的心思,只顾得连忙摆脱纠缠着的唐军,去救自己的战马。
可欲速则不达,更何况战场之上本就唐军占尽先机,薛延陀士卒越是想退,便越是被唐军死死缠住,进退不得,死伤也是骤增。
从唐军左右两翼出轻骑绕后,再到薛延陀后军被袭,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前方的战事已经顿时急转直下,唐军已经稳稳占据了优势。心思不在,军心不稳的薛延陀士卒只有被剿杀的份了。
这些薛延陀士卒亦是精锐,但是他们一向打贯了顺风仗,自打薛延陀崛起漠北以来,还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被敌军压着打,时间稍短或还尚可,但一久,便没了斗志,渐渐地,竟有人弃械请降了。
三万薛延陀士卒入阵,厮杀片刻,损失惨重,而此时战阵之中,所存薛延陀士卒已不足两万,剩下的薛延陀士卒见有人率先请降,开了先例,竟也都纷纷弃械降了唐军,所剩下的不过数千人还在负隅顽抗。
“大都督,薛延陀前部请降。”薛延陀士卒请降,便有前军通报,苏定方见状,忙对李恪禀告道。
此时大胜在即,本该是李恪欣喜之时,可李恪看着阵前场中躺着的唐军士卒,嘴角微微抽动,脸上原本挂着的笑意也被越发地冲淡,到了此时,脸上竟再也挤不出哪怕半分笑意。
所谓“慈不掌兵”,这样的道理李恪自然清楚,方才阵前厮杀正酣,你来我往之时,李恪尚还不觉。可当唐军渐胜,看着慢慢地显得稀疏的战场,看着遍地的尸体,李恪的心里反倒越发地沉重了。
两军酣战许久,薛延陀士卒死伤万余,折军近半,大唐士卒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战之后,唐军的死伤也在数千之数。
李恪稍稍近前,看着地上躺着的唐军士卒,面沉如水,半晌前,他们可都还是活生生的河东儿郎啊,还是无数河东父老妻儿的牵挂,可现在,便躺在了诺真水的草原之上,魂断异乡。
李恪不是初经行伍,当初大唐北伐之时李恪所见的死伤远比眼下还要多得多,可那时的李恪只是质子,并非主帅,那些士卒的死他还无法体会地如此真切。
可这一次,李恪身为三军统帅,执掌杀伐大权,他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将军身上担着的不止是一场战局的胜负,他身上担着的更是数万同袍的生死。
大军出征,数万袍泽都将自己的性命托于他手,他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看着满地的唐军尸首,李恪在心中慢慢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叫他被口水生生淹没的决定。
“杀。”李恪的口中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李恪的语气平淡,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万余薛延陀士卒,不是人命,而是万余牛羊那般轻巧。
但旁人不知,苏定方跟随李恪多年,他很清楚李恪的脾性,李恪在怒到极致时往往表现出的不是暴跳如雷,而是沉静如水,在本该生怒的时候,李恪越是平静,越是代表着李恪心中已然怒极。
不过苏定方毕竟不是外人,若是旁人知晓李恪生怒,自然不会去触碰李恪的霉头,只管依命行事便是,可苏定方不同,苏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