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纪漫兮做了一个梦。

梦里六岁的她穿着白色的公主裙从舞台上下来，笑眯眯地扑倒了纪母的怀里，眉开眼笑地说要成为最最顶级的钢琴家。

那时候的天空是蓝色的，世界是彩色的。

可是时光辗转多年后。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站在墓碑前，面前整整齐齐放着的除了纪父和纪母之外，还有舒颜和季承轩。

连带着，还有碑铭都没来得及刻的小楠笙。

而站在那里的她，二十九岁。

曾经在国外刚醒来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一直都不说话，就连段妍都差点被她情绪整崩溃。

说自己遇到了从业以来最大的难题。

因为她没有说一句自己想要死的话，也没有任何一星半点想要轻生的举动，除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之外，跟其他病人没有什么不同。

可偏偏……

就是这样的不同，才是最大的问题。

人如果看清了这个世界上最最丑恶的本质，是会丧失活着的欲望的，因为看得太透，反而不如浑浑噩噩一生来地聪明。

幸亏……

后面段妍拿到了小瑞斯的抚养权。

那是舒颜去世的当天傍晚，她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瘦骨嶙峋的她坐在轮椅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整个人捂地严严实实。

朝着她招了招手。

人总是能在将死的时候感受到的，所以就已经近乎于临死前的叮嘱。

她说，“我死以后，小瑞斯的抚养权就留给漫漫，以后小瑞斯就是她的孩子，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那时候段妍有些怔住。

“可……”

“你不是总说她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舒颜那时候靠在她的一侧肩膀上，嗓音都是微微哑的，“她不想活，可我也不想她像我这样死掉，因为人如果死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前半生太苦了，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

也就是那个时候，段妍明白了。

舒颜冒死生下小瑞斯是因为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母爱，而她也早就在一开始就算好了，小瑞斯会成为纪漫兮活下去的希望。

唯一的救赎和不舍。

那天的傍晚，薄暮带着微微冷的光。

段妍下意识侧眸看身侧的女人，却发现她抓着戒指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只有手臂上明显留置针的针眼。

苍白而孱弱。

她见过无数人的死亡，也看到过数不清的生离死别，可是那天的她却是彻彻底底地被震住了。

因为……

医生说那天已经下了六次病危通知书，可舒颜还是撑着一口气等到了她过来，带着遗憾和欣慰，将自己要说的话交代在了她手上。

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事实也的确是像舒颜所叮嘱的那样，因为有了小瑞斯的存在，纪漫兮才渐渐地成了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

开始交流，开始活动。

从一开始的身体多处骨折和器脏损伤，到渐渐地走路，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才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

偶尔深夜的时候，段妍还是能看纪漫兮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的十几层高楼，若有所思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拯救，还是堕落。

……

纪漫兮第二天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醒来的，连带着还有不远处穿着白衬衫像是在布置桌面的盛修远。

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醒了？”

男人放下了手里的餐盘，直接凑过去单膝跪在了床沿捧着她的脸蛋认认真真地吻了下去，“小懒猫，你猜猜现在几点了？”

纪漫兮其实不怎么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