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实，反而变得有些佝偻，有些脆弱。

父亲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

是了。约翰想着，是从自己的两个哥哥被送进烈士陵园那一天起。

父亲抬起头，手里捏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手掌微微颤抖着“你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吧？”

约翰低下头，鼻子一阵发酸“是。”

父亲点点头，从椅子上下来，缓缓走到约翰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拍一拍约翰的肩膀，但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那边的日子和我们这不一样，你多省着点。”

提督学校的学费是没有的，不仅没有，学校甚至会倒贴钱补贴学生。而这，还仅仅只是入学众多优惠政策的其中之一。

而像这种政策，约翰至少能够享受四年，四年之后，他将带着更高的福利，更高的工资，更高的待遇走向战场，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彻底淹没在大海之中。

父亲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少花些，多寄一些钱回来，家里

家里真的已经揭不开锅了。

“我不同意！”突然，约翰的母亲尖着嗓子喊道。

这位辛苦了一天的母亲，劈手打掉父亲的手，将他狠狠一推，然后将约翰死死地抱在自己怀里“老大和老二都是听你的才没有回来的，现在你又要把我的老三送走吗？我不同意！”

说着，母亲瞪着眼睛，颤抖着嘴唇看着怀里的约翰“孩子，你听我的，你现在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你不要担心你爸妈，你”

“可是”约翰说道“可是”

“没有可是！”母亲尖着嗓子吼道。

这时，屋中的窗帘动了动，从后面钻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小脑袋。

“爸，妈”约翰年龄最大的妹妹搂着弟弟妹妹探出头，看向屋中严肃的众人“哥怎么了？”

约翰忽然感觉眼睛一热，赶紧转过身，抿着嘴，用力锤了锤自己的鼻子“没你哥要上大学了，妈不舍得给我交学费”

“是这样的么？”妹妹狐疑地看着约翰，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父亲。

“当然啦。”约翰强自笑了笑，转过头，搂住自己的母亲“没事的，妈我在学校会好好读书，努力拿到奖学金，争取咱不亏钱，还赚钱。”

“你”母亲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约翰却抢先说道“琳达17了，妈她将来要嫁人的。”

母亲闻言，顿时沉默了。

在他们住的这个小地方，贫穷几乎是常态。

在这种环境下，女人就是每家的累赘。因为她们能做的很少，但是却要吃一个人的饭。所以在这里，如果想要让自己的女儿找个好男人，婚后不至于过得特别惨，是需要支付给男方很大一笔嫁妆的。

母亲当然明白约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更清楚约翰之后要说什么。

她这剩下的六个孩子，四个闺女是不需要念书的，但是她们需要嫁人。

虽然两个儿子将来可以有一笔嫁妆作为收入，但是他们现在首先需要考虑的是上学的问题。如果没有学上，就只能跟他们一样在乡下种地，这样将来不仅得不到丰厚的嫁妆，甚至就连娶到的媳妇都可能是歪瓜裂枣，甚至还可能是个寡妇。

钱，钱，他们需要钱，需要很大一笔钱。

自己的两个大儿子用命换来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他们还需要把自己的三儿子也卖掉，去换钱，去换抚养剩下孩子的钱

母亲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转过头，泣不成声。

父亲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屋外的夜景。

他之前喝的酒还是从两个儿子的抚恤金里出的，目的只是为了缓解一下自己思念他们的痛苦。但现在看来，恐怕自己连酒都不能喝了。

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去用自己第三个儿子拿命换来的钱，去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