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几乎要与地面贴在一起,极其诚恳:“孟义先天残疾,一生学无所成,唯独对我们老祖宗的发家本领感兴趣。年少无知时,太幼稚太理想化,一心想着把老祖宗的本领发扬光大。也为了让族亲们刮目相看,不再活于兄长的阴影之下,所以没有考虑周全,犯下了大错。”
“因为良心不安,多年来惶惶不可终日。今次被姑姑发现侄儿之罪过,终于能放下心中大石。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我罪有应得,毫无怨言。”
她心下冷笑,好一个讨巧卖乖。
既如此,微凉便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嗯,二侄子的认错态度特别好。继续以这样的态度面对法官,我们再帮忙从中斡旋,或许能争取到帮你减刑。”
“谢姑姑,”他充满感激,旋即喟叹:“侄儿活到这把岁数,也差不多该到头了。减刑不减刑,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在场有人便是顺着北月孟义的这句话,为他求情:“姑奶奶,不说二爷一辈子为我们家族尽心尽力,并没有享过多少福。就目前的情况,于心何忍送二爷进牢里孤苦无依地度过剩余的岁月?法律不外乎人情啊……”
“而且,”声音稍加低了些:“二爷是族里这一代最优秀的发丘将军。”
亏得昨天为了全面搞懂日记本里的内容,季微凉查阅过盗墓的一些基本知识,否则她现在根本听不懂什么“发丘将军”。而从族人自诩“发丘将军”而非其他称呼,倒能琢磨出些许味儿:他们认为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为官家办事儿的。
想想很早之前将文物上缴国家的行为换来如今官方的保护,再想想如今的考古学者身份和文物鉴定专家的身份,以及多年来的贡献。
他们有这份底气来为自己骄傲,但……
微凉肃色提醒:“老祖宗靠这门手艺发家,最后不还是改邪归正用在正途上,以身为鉴给我们后人做了榜样。才换来我们如今的安宁?现在是要让二侄子倒退回去么?这不是在打祖先的脸?”
发声的那人表情微变,她走向那几个装着文物的箱子,轻轻拍了拍,然后看向北月孟义:“这里面的,因为我不认识,所以还没来得及具体去查过他们的价值。”
“但从日记本里整理出来的那份清单,有好几样我都了解清楚了,全都是国家级的宝物,价值连城。二侄子难道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把你的光荣事迹告诉给族人们,才能让族人们对你刮目相看?还有什么脸面说一心想着把老祖宗的本领发扬光大?”
“另外,你用老祖宗传下来的本领,干了活计所得来的钱,不也应该拿出来上缴充公。感谢列祖列宗,怎么反而全都藏起来,归于几用了?”
没给插话的机会,她紧接着转眸凝向以驼背老人为首的九位长者:“再说那几件国家级的宝物,因为二侄子所谓的年少无知流落海外,我们自己的东西还要花钱才能赎回来。请问该怎么处置这样的卖国贼?”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网,瞒得过一时,能保证瞒得过一世吗?万一事情败露,就不是把二侄子送出去那么简单了。我们整个北月家,全族的人,都要因为他一个人的过错而陪葬!”
最后两字的尾音铿锵有力,落下之后满室安静,无人言语。几位代表的神色明显因她的话有所动容,然,季微凉敏锐地察觉,九位老人的表情未如她所预想。
犹豫,为难,皆有,但更多的是无奈。跪在地上的北月孟义将头埋得更低,愧疚道:“是侄儿的错,罪无可恕,连累了大家……死不足惜。”
微凉目露困惑,下意识地看了眼“北月秦”。正撞上他凝于她身、上的眼神,很深,且好像一时之间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