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更近一步的两人,一边漫步江堤,一边就具体的问题,深入的交起心来。
“那你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海瑞背着手,沉声问道。
“海公要均田均粮,摊役入亩,抑制土地兼并,招招剑指大地主……就是拥有大量土地的缙绅。这世上的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利益问题,所以我们的敌人,一定来自这个群体。”
“那是当然。”海瑞点下头。
“土地是安身立命之本,几乎稍有资财者便会购置田产,因此这个群体大到无法战胜。我们必须将其像切大饼一样,一块一块分割开来。”
“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海瑞现炒现卖道。
“不错。”赵昊颔首道:“据我观察,拥有土地者至少可以分为四类。一是,纯粹以地租、放贷为主的大地主;二是,地租放贷之外,兼以工商业获利的新兴地主;三是,以经营工商为主,将土地作为财产保值手段的大商人;四是拥有土地最少,但人数最多的中小地主。”
“嗯……”海瑞捻着花白的胡须,听得十分专注。从前他认为地主就是地主,却从没想过还可以如此细分。
而这样细分的好处不言而喻,分而治之,拉一派打一派,都是老祖宗玩烂了的手段。
“那四类里,哪些可以争取,哪些只能打击呢?”海瑞问道。
“这要海公先回答个问题。”赵昊微笑道。
“请问。”海瑞点点头。
“海公的义利观如何?”赵昊表面轻松,内心紧张的问道。
所谓义利观,就是如何看待道德与财富的关系。如果海瑞秉持的是理学那套‘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问题就不太好办了。
不过赵昊还是有点信心的,因为海公言必称‘丘文庄’。
那位明确提出‘劳动价值论’的丘濬,可是大明乃至整个古代史上,最杰出的经济学家。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很难想象,海瑞会在义利观出入太大的情况下,还会将其视为一生的偶像。
果然,便听海瑞不假思索道:
“老夫不仇富,尤其推崇勤劳致富,也不反对以工商致富。我反对的只是巧取豪夺、不劳而获。尤其憎恨那些官绅勾结、鱼肉百姓的不义之财!”
赵昊闻言神情一振,就像吃了人参果一样,感觉浑身舒泰。笑问道:“看来海公也不歧视商人了?”
“那是自然。今之为民者五,曰士、农、工、商、军。士以明道,军以卫国,农艺生九谷,工以利器用,商贾通焉而资于天下。在我眼里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民。”
只听海瑞沉声道:“老夫鄙视的是,身不居一于此者,譬如游惰之民……”
说到这,他明显顿了一顿,但想到和赵昊已是刎颈交,自当言无不尽。
还是咬牙道:“以及不劳而获者!”
这话放在后世没有任何问题,但在大明却很犯忌讳,因为大明朝存在庞大的寄生集团,譬如宗藩、勋贵,依附在国家羸弱的肌体上贪婪的吸血。
那才是帝国的肿瘤。
但一来江南没有藩王,只有一些危害性远不及前者的勋贵而已。
二来,那也不是两人目前能解决的问题,因此海瑞只是蜻蜓点水说了一下,便转回正题道:
“所以老夫认为重利轻义固然不可取,过于重义轻利也不对。应当‘义利兼备’,只要不是不劳而获,致富就值得鼓励。只要不是违法所得,都不应该随便剥夺。”
“哈哈好,那海公的问题,自己就可以回答了吧?”赵昊云淡风轻的笑道。
“不错。”海瑞也点头笑了,便认真分析道:“
“第一类,土地是他们的唯一,所以绝对是最顽固的,不把他们打疼打残,是不会放弃敌对的。”
“第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