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又到了经筵进讲的日子。
经筵者,汉唐以来,为帝王讲经论史之御前讲习者也,乃一国最高级别的讲堂。
国朝常例,每年春秋两季气候温和时,见月逢二开经筵。
在初二、十二、廿二这三天,所有内阁大学士、大小九卿并有爵位的勋臣都要出席经筵。乃至翰林词臣、科道言官也要轮班列席听讲。
负责讲学的名曰‘日讲官’,从且只从翰林中选拔。
因此隆庆皇帝要让赵昊登台讲学,就得先给他个翰林的身份才行。
至于讲课内容也不拘于经史,会根据皇帝的个人兴趣,酌情增加一些特色课题。
比如武宗时讲过兵法和‘战马的产后护理’,先帝时长期开设过‘青词鉴赏’和‘怎样炼好丹’两门兴趣课。
所以隆庆皇帝临时提出,要让人讲一讲最近京中大热的科学,比起两位先帝来,可谓一点都不过分。
嗯,至少在开讲前,大家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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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赵昊起了个大早,和徒弟们在屋里将教具重新检查一遍,然后预讲了课程的内容,分析了可能被攻击的地方,并为如何反击做好了预案。
如临大敌的样子前所未见。
因为这次讲学干系太大了。
赵昊不准备像灵济宫讲学那样避重就轻、泛泛而谈了。
他要拿出真东西来,以科学之名,重新订立宇宙的规制了!
这既是干爆小阁老的现实需要,也是科学发展的必经之路。
科学就是勇于进取,岂能一直畏缩于安全区,总要走出这一步的!
至于后果嘛……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毕竟,大明对学术领域的异端,还是很开明的。’赵公子对着镜子,自我安慰道“我又不是在欧洲,宗教裁判所管不着本公子……”
“公子看看还满意吗?”马湘兰为他穿好了草绿色的圆领官袍,系上乌角带,然后稳稳戴上乌纱官帽。
“唔,不太适合我呢。”赵昊端详着身上的国防绿官袍,还有胸前那对颇为寒碜的鹌鹑补子,不见了前几天的喜悦。
“公子有点紧张呢。”马湘兰用纤细的手指,将他雪白的中单衣领捋顺。
“有可能会砍头呢。”赵昊开玩笑道。
“那就少说几句吧。”马湘兰心一紧。
“总要有人说的。”赵昊淡淡道“打望远镜问世起,很多事情就瞒不住了。”
说着,他臭屁的扬起嘴角道“本公子怎能把这份荣誉让给别人?”
“嗯,公子真的好像不一样了。”马湘兰妙目迷醉的看着他,旋即目光坚定道“我为公子弹一曲吧。”
“知我者,湘兰姐。”赵昊笑着点点头道“我还想听那首《定风波》。”
“好。”马湘兰深深看他一眼,上次弹奏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公子已经从一个酒楼小老板,一跃成为大明朝最璀璨的新星了呢。
“湘兰会永远陪在公子身边的。”红着脸说完这一句,她便在琴台坐好,深吸口气,拨动了琴弦,轻启朱唇唱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洒脱不羁的琴曲声中,赵昊走出门去。
七名弟子和赵士祯早就等在那里,一齐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马湘兰的歌声中,赵昊向爷爷和父亲深施一礼,待起身后便朗声道“出发吧。”
众人跟在他的身后,鱼贯出了府。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师徒父子分乘数辆马车,朝东华门而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天籁般的‘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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