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淳风对兄长这一番看似突然又实该经过了设计的做法,难免忧虑。
攻取蔚西不是拿出智与勇就能完成的寻常使命。
其艰难与一统青川不相上下。
纵有兄长之智、大军之勇,而至于功成——纪齐真能全身而退、活着回来娶她么?这样的征伐,死伤是必然,纪齐有所求,就更会豁出命去冲锋。
“臣妹有疑, 想问,不敢。”
“口都开了,朕瞧你没什么不敢。问。”
“为何?”她觉得无须点明,兄长一定懂。
“他此生注定负重,心智已被锻造,前有祁蔚之战、后有三年戍边,历练出了一身本事,实乃将才。”除了历练,这三年自也是考验,顾星朗没说,“告诉过你了,良将帅才难求,尤其如今形势下。”
正值用人时。淳风点头。
“至于他能否保住性命回来娶你,是他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四月子夜的御花园仍有凉意,繁花幽幽,散出的皆是冷香,“得之幸,失之命。”
这般转机已在意料外,不能也不该多奢求,且淳风明白,他当然也是为自己这个妹妹。
“多谢九哥。”
“谢你嫂嫂吧。”顾星朗抬眸望浅浅一弯春月,“她千叮万嘱,婚事要依你的意思,要我尽最大努力, 让你嫁想嫁之人。”
果然是嫂嫂临行前“告密”。
为了成全她残存的心意。
顾淳风便也去望那弯月,浮云有若无,给清辉镀氤氲。
回来吧,嫂嫂。
同一弯春月下,树影摇进山间屋舍,卧榻上小小的女童已安眠,阮雪音倚在外侧就灯烛翻故纸。
分明是水书却细柔如簪花小楷的笔记,已被她千难万难“啃”完一遍。
梦兆为真,顾夜城为获梦兆而极尽盛宠也是实情。
段明澄并未详述她为宠妃三十年的始末,一应书写只重心绪感受,也便显得零碎。阮雪音是从那些零碎里一点点获取了事件,勉强推出这位传世皇妃的祁宫平生。
她去时便知顾夜城为何求娶。
其父君、白国元凤一朝的国君也再三嘱咐了:将计就计,以梦兆扰他判断,同时窃取祁廷机要,回传母国。
她倾半生之力做着这两件事。
顾夜城亦以情爱、以真挚捕获美人心,试图消灭这两件事——尽管他与她之间从一开始,便没有真挚可言,构筑于其上的情爱,也就比浮云更缥缈。
-但情之一字, 到了快消散之刻, 才真正降临吧。
她在纸上如是写。
-逢场作戏的日日夜夜,百般恩爱与痴缠,到了鱼死网破之时,终于变得有意义。
该是发生了某件事,让这场博弈被推上明面,让双方不得不做选择,继续或者了断。
他们选择了继续。
却难逃穷其一生的彼此猜忌。
而继续的缘由,不过就是没能逃过共坠情网的劫难。
-是哪一刻有人认真了,谁先认的真,到今日,我仍没想通透。
那是最后几页上她的笔记,字比前面大,或因年纪大了,又久闭冷宫坏了目力。
-便当是我吧。虽如此,段明澄至死未负母国,来日赴黄泉,也能坦然解释、唤一声父君了。
她究竟因何而终于还是被关进了幽兰殿,册中没写。单凭顾星朗说她疯了,而太祖隐瞒明夫人被打入冷宫、反而找了个像她的女子继续住在折雪殿这两项,可以大胆猜测:
段明澄试图做一件对祁国极不利的事,甚至已经做了一半,未及完成,被顾夜城发现、压下,然后在白国那头表现得,是清河公主叛了国,站在了他这一边。
阮雪音脑中翻阅大祁自开国以来所有记载,试图找出某一件事来印证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