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陛下有旨……”
那被唤作娘娘的人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目。
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乌黑晶亮,好似一汪蔚蓝深海蓄了一湃汹涌,仿佛随时都会迸发。
盯着床柱半响,她缓慢的艰难转首,昏黄的光线下,小太监手中托举着的那一抹黄、一抹红,是那样的刺目,枯黄的面上毫无血色,唇角僵硬的勾起,带着嘲讽,她道“替我准备热水,一件干净的衣裳,留下东西,去吧。”
声音那样轻,几乎只是在吐气而已。
秦宵看了那红色小瓷瓶一眼,转而又瞧了瞧那如豆烛火,仿若随时就要熄灭,就如她的生命一般,一眼可见尽头。
想到此处,只觉喉间一阵刺痛。
小太监手脚伶俐,不多时,热水和衣物便送去房中,秦宵将她扶起后,便带着人离去,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再回头再瞧她一眼,“娘娘……”
浴桶中不断的冒着热气,却冲不去一丝阴冷。女子只是低头盯着水波,对着水面中的脸笑了笑,慢慢的,似乎自语一般的慢慢呢喃着,“去吧……”
秦宵看着她,张口欲言,却最终没再说出半句话来,退出屋子,带上门扉,看着光线被渐渐隔绝,然后大门被砰然合上,那抹如骨消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沈灼华,你错付一辈子……这是报应……”
她已经多日未进米水,身上的伤也已经腐烂,太医得了命令不给她医治,却总是拿药吊着她的性命,让她日日受着苦,只能恨着,却无反击之力。
说起残忍,可再无人等及得上他们了!
也是她不甘心啊,没有为她可怜的孩儿和族人报仇,没有看到那些人得到报应,她怎甘心死去啊!
怒火冲上心头,她只觉一阵的头晕眼花,如柴的双腿早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她了。她趴在浴桶边缘,向着水面望着,哪里还见往日的风华正茂,只剩下一层松垮的皮囊覆盖在脑骨之上,脱下衣物,是令人作呕的腐坏烂肉,血水顺着小腹不断的躺下。
颤巍巍的手掬起一把热水,泼向身子,冲刷着身上的污秽。
可是此刻,她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疼痛,这意味着什么呢?她知道的,就算早不甘心啊,她的命也走到了尽头。
那时,他总说她清丽无双,八面玲珑,可在那锦绣河山面前,她和姜氏族人,不过只是他和姑母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他眼中始终没有容下过她的身影,至始至终不曾。他只当她是棋子,他谋夺江山的棋子,他宠爱她的样子,也不过是做戏,欺瞒了世人的双眼,他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替他心爱的女子挡去所有的戕害。
而她的姑母,不,如今该称一声太后才是!她是那样的宠爱她,无论她如何的骄纵,犯了何等的错,也总是宽容她,就如母亲一般。
许了她六皇妃的位置,她那时还傻子一般还欢天喜地的叩谢,如今冷眼看来才明白,若是真的喜爱他,又怎么舍得将她推至那样危险的境地?
这群人,利用她的真心,利用她的亲情,将她推上了腥臭的争权血路,让她站在他们的面前,替他们面对刀风血雨,外祖父和舅舅、表兄们那样的疼爱她,怎舍得她一人孤立无援?
百年的姜家,百年礼亲王府!功勋卓著,手握兵权,历代帝王倚重至极,谁不想拉拢?
这对母子,好深的心计,好毒的手段啊!拿着恩宠、亲情当诱饵,让她尽心尽力的为他们筹谋江山,好了,如今她替他们铲除了异己,在无人能威胁到他们地位了,不再需要她这颗棋子了,转脸便不认她这个结发妻,不认这个嫡亲的侄女了,这样迫不及待的将她残害至此,就连她腹中的孩儿也不放过!
那也是他的孩儿,她的亲孙啊!
一切来得突然,仔细想来却也并非无迹可寻,是她太愚蠢,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