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彤在巨鹿城南看到过魏军用来运送粮食的甬道,乃是两百年前秦将章邯、王离进攻巨鹿城时所筑,于道旁筑墙,竖立望楼,人马车乘行于其内,以防敌军进攻,至今尚有遗存。第五伦将粮秣从河内、魏地调来,再分给前线与铜马主力对峙的中路军耿纯部。
至于巨鹿之外,就没有甬道这种好东西了,粮食是通过一条发端于河内,名叫“洹水”的河流输送,这条河贯穿魏郡,直达清河、信都郡,最后在渤海汇入大海。
邳彤便是跟着满满一船秋粮,回往故乡。洹洹,盛貌也,谓三月桃华水下之时至盛也,然而如今是十一月隆冬,天空晦暗,寒意逼人,岸边桃树也凋零殆尽,就像河北的现状一般。
清河曾是闹流寇最严重的地区之一,虽然铜马主力不在此,但亦有尤来、青犊等几支活动在境内,他们受了刘子舆的印绶,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君侯,带着几百上千人在清河各水泽占山为王,甚至攻打县城,大有从流寇变坐寇的趋势。
船上兵士告诉邳彤“马将军过去三个月没有向北急进,就忙着在清河境内联合各豪姓,剿除流寇,疏通洹水航道。”
邳彤颔首,马援的选择是对的,若放着彼辈不管,粮道被断,大军就将陷入铜马包围中。
船只抵达郡界后转陆路运输,走数十里才能抵达前线大营,道路两侧复修甬道,多筑望楼,邳彤发现,守卫粮道的多是本地豪贵,不少人还是熟面孔,少不得一路招呼。
“这不是伟君么!怎从南方归来,莫非也从了魏王。”
“原来是刘伯!”
邳彤抬头一看,却是来自信都郡桃县的土豪,滚滚大腹撑得祖传楚式甲胄紧绷,他也在望楼下指挥徒附。其先祖桃安侯本是西楚霸王之叔父,姓项,因协助汉高皇帝灭楚而封侯,赐刘姓。
桃侯一家也算大汉开国元勋,后代里还出了一个丞相,待遇与宗室相同,可如今时代变了……
“我不以刘为氏了,已复故姓,叫我项伯。”
看来马文渊这三个月没白待,确实将清河、信都的豪右都拉到魏王阵营里来了,相比于只破坏不建设的铜马流寇,魏军怎么看都更像秩序的维护者,原本还心存疑虑的人,听说魏王连邯郸赵刘都赦而不诛,更是踊跃投靠。
如今马援的兵力已不止北上时的万余,而是增了一倍。
但邳彤却只心念一个人”项伯,昌成侯刘植,听闻魏王邯郸宽释赵刘宗族之事后,有何动向?”
“怎可能!”
这位项伯嗤之以鼻“刘伯先乃是广川王后代,前朝余孽,铁了心追随铜马,如今被拜为将军、信都都尉,官越做越大,我看他是要自取灭亡!”
……
昌成县在信都郡城以西数十里,汉宣帝时,广川缪王的一个儿子被封到这做侯,自此便有了昌成侯一系,在王莽代汉后也一样被剥夺了爵位。
这一代昌成家主名叫刘植,字伯先,亦是一方豪杰,天下大乱之际,与族人纠集了宗族宾客三千人拥兵自保,控制了几个县的地盘。
在刘子舆东奔铜马之际,刘植毫不犹豫相迎勤王,被封为“骁骑将军“,信都都尉,算是宗室中最受器重者。
但即便是刘植家,在铜马与魏军将战于信都之际,内部也有巨大的争吵。
在刘植召集族中各支系,商量捐出粮食补给即将经过昌成,前往信都支援的铜马军时,事关切身利益,各房长老立刻就炸了。
“天下刘姓都死光了?凭什么单要昌成出粮?还一口气要三万石!”
刘植也颇为头疼,只要搞清楚魏军和铜马不同的军粮来源,就明白信都、清河等郡豪强为何会一边倒投靠马援了。
马援经营清河数月,剿灭小股盗寇,疏通河道,粮食从魏郡送来,每月数万石,眼下不但能满足大军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