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的债还清了,让乡下人喘口气。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想到年下就得给三庆办喜事的事情,三庆都二十三了,这个年纪还没有老婆,在乡下是要被人嗤笑的。媒婆给说过邻村一个合适的女孩子,他和老婆也中意――只是这笔彩礼和婚事的费用又从哪里出呢?
这么一想下去,无穷无尽的负担一一都上了他的心头,作田人的日子真是苦,他叹了口气,没一刻是让他能松快的。自己已经五十出头了――这把年纪虽然还能摇船,还能下地,但是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种田人苦,能活过五十已经是不错的寿数了。再熬几年也就两脚一挺,不闻不问了。可是阿庆和三庆的日子还长着呢。
稻田里有些地方已经翻过地了,暴露着干裂的泥块。可是还有大片的稻田没有动静。耕种这些土地的农民要么逃走了,要么已经饿死,还有许多人有心想种,却即没有种子又没有牛。只能望田兴叹。
相比这凋敝萧瑟的稻田,大片的桑林倒显得生气勃勃。虽然眼下的嫩叶还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是用不了多久,这些桑树上就会有大量的新叶萌发出来。等白白的蚕宝宝上了山,他的日子就又能喘过气来了。这些年生丝的行情好,他家自己又有桑树,若是养蚕的时候能太太平平的,说不定能还清了曹老爷的债还能有些余钱呢。至于三庆的婚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就买一个逃荒女子当老婆,虽然不体面,又没有舅舅家,好歹比成亲来得便宜。
沈开宝盘算着一路摇着撸,拐上一条支河――村子就在那里,远远地一簇房屋就是他家住几代的村子。村子外面分布在纵横的河道之间的稻田已经翻过了,有的种上了杂粮。他住的村子因为大多是养蚕缫丝的蚕桑户,在去年的旱灾中受损不重,勉强还能对付的过去。
现在那些屋上都袅起了白的炊烟。沈开宝吧船栓在自己房子的河埠头,门前的场院上,家里的女人孩子们,自己老婆、儿媳和孙子都在忙着刷洗“团匾”和“蚕箪”。
这些藏在柴房里一年之久的养蚕用具在催青之前都要拿出来洗刷修补。不仅是他们家,村里每一家的门口,都有女人和孩子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说说笑笑,似乎为这寒冷的春天添上了一抹欢乐的色彩。
然而他们脸色都是灰灰的――从去年秋天开始,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有的人家,每天吃二顿薄粥都难以维持,还得配上点难以下咽的糠饼来填补肚子。身上穿得也是破破烂烂――比叫化子好不了多少。
然而每个人的精神都还不差。去年的大灾村里没有遭到灭顶之灾,村民们庆幸之余,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养蚕缫丝的道路。只要蚕花熟了,这难熬的一年就又能过去了――如今的世道,能一家人太太平平的活下去就是万幸了。
沈开宝刚回到家里,村里的人都纷纷来了――他因为有条像样的船,又是村里比较“场面”的人物,所以平日里还兼开“航船”。也就是每隔几天摇船上一次镇,为村民卖蔬菜特产,买入本村不能自给自足的油盐酱醋和农具之类的东西。有人若是要上镇去,也可以搭个船。
去年因为遭了灾,村民手头都很紧,除非是非买不可的东西,一概都不买了。他的“生意”也很清淡。不过这次他上镇上去,是为了买养蚕用得“糊箪纸”,这是家家户户非用不可的东西。大家也想听听最新的新闻,因而来得人很是不少。在沈开宝家的场院上围起了一个圈子。
这也是沈开宝最得意的时候,他算是村里眼皮最宽,见识最多的人了,大伙都要听他说话。只是这次到镇上没听到太多的新闻,因为要节省的缘故,他不敢象从前那样进茶馆去要一碗最便宜的茶末子,听听周围“有学问”的人聊天,只是在街上逛了几圈,和平日里有来往的店家说了说话。
他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好市面不好,米价已经上涨到了每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