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长恨奈何许,一晌秋雨恩怨洗。
另一厢。贤德殿。赵熙彻和筎娘大眼瞪小眼,瞪了快半个时辰了。
“那啥,婆婆……您兜里没揣剪子吧。”赵熙彻弯下腰杆,随时准备开溜。
今早筎娘递折子谒见,因为容巍的关系,赵熙彻是把她当长辈迎进来的,待屏退宫人,后者脸色铁青,又吓得他以为是兴师问罪的。
“老身今日确实有事来找小贤王。”筎娘清了清嗓子,殿内只余两人,所以什么君臣门面都懒得管了,干脆开门见山。
“是是是。”赵熙彻打了个千儿,想到以前自己窜去吉祥铺,筎娘总是剪子伺候,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所以顿了顿,赵熙彻果断加了句“母后最近管我管得严,就算我有那个心,也没法叨扰吉祥铺呀。”
“呵,继后娘娘终于开始管你了,是个好事。”筎娘抬眸一笑。
赵熙彻耳提面命,筋骨一紧“是是是,最近因为清单的事儿,挨了打,日子不太好过……”
“小贤王不好过,吉祥铺某人也是不好过。”筎娘眉梢一挑,扔出一页纸笺,“今儿来就是为这个。贤王殿下瞧瞧,有甚想法没。”
赵熙彻拾起,笺上一句我哪里敢误了贤王殿下。
“这是?”赵熙彻眼眸微眯。
“阿巍说的!”筎娘没好气,“别看你俩,那啥,各自‘心怀鬼胎’。我家阿巍实则存了这等想法,老身来就是让你知道,呵,要是让我家阿巍受委屈了,老身的剪子不介意揣上的。”
赵熙彻攥住纸笺的手微微用力,指关节发白起来“……阿巍他……”
“小贤王,不是老身多嘴,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俩天差地别,中间若再算上一道东西周的国仇,这事小不了。”筎娘面色凝重,沉声问,“阿巍这么想,老身不奇怪。关键是小殿下想到了没有。若是想到了,以后又打算怎么办。”
赵熙彻的目光下意识的躲闪,嘟哝“婆婆不是不乐意我去见阿巍么?每次都像防黄鼠狼偷了自家鸡似的。”
“呵,老身半辈子都在京城富贵坛里泡的。名门世家,三宫六院,见过的听过的东西,比你能想的都多。什么买小倌的啊,包伶人的呀,还有爬灰豢宠班子的,啧啧,有钱的当玩,有权的消遣,盛京城里一抓一把糟粕。”
筎娘正色,娓娓道来。富贵袍子下生蛆,大染缸里混沌,这盛世人心黑白,在她半辈子历过的风雨里,酿成了一杯冷暖酒。
于是赵熙彻仿佛接了酒,满饮,眸底氲开了翻覆的夜色“……原来婆婆以前当我是那种人。”
筎娘翻了翻眼皮“怨不得老身!你的名声在盛京就跟混世魔王似的。十八了,也不小了,还整天勾栏花间里窜,寻好玩玩意不知愁的……”
“为什么婆婆会变了心意呢?”赵熙彻打断,眸底隐晦的精光一划。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家阿巍。”筎娘闷声闷气道,“老身没见过他那样子。纵是尉迟姑娘在,也没见过。所以老身觉着,这场来势汹汹,挡是挡不了的。”
赵熙彻睫毛微动,腾起了一抹笑意“既是来势汹汹,那婆婆打算护的,到底是什么呢?”
“真,心。”筎娘一字一顿。
赵熙彻唇角一勾,也没说什么,起身寻了一把刀来,然后在筎娘还没缓过神来的呆滞中,手一扬,刀一落,头顶攒团的发髻就被割了下来。
没有任何迟疑。乌油的发团坠落在金砖地板上,而脑门原先剩下的墨发,稻草垛般散开来。
筎娘直接傻掉了。
听到动静闯进来的宫人们,也吓得瞠目结舌,然后就乱作一团。
“快去禀告圣人和娘娘!”“来人,传梳头内侍!完了完了!”“啊咧咧,小贤王殿下您又闯篓子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