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帝宫另一端。御寝殿。
赵胤倚在龙榻上,似笑非笑的瞪堂下跪着的孙橹“朕自继位以来,就秉承休养生息,如今尔却要朕大张旗鼓的下江南?”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龙体考虑。”孙橹不慌不忙的回话,打了个哈欠。
继后刘蕙在一旁劝“陛下立国四年,民安政清,就是一次下江南,应该不甚要紧吧。”
赵熙彻也在一旁闹腾“父皇,怀阳想去瞧瞧江南风景,肯定较关中民俗大有不同,怀阳想去开眼界嘛……”
“胡闹!”惯来宠溺赵熙彻的赵胤却难得肃了脸面,低喝,“周哀帝昏庸,末周无道,百姓水深火热。朕才为立天地民生,取而代之!如今好不容易九州太平,便是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农桑。乱世之苦,战乱之苦,岂是一年半载就能盈平之损!”
赵熙彻别了瘪嘴,不说话了。堂下跪着的官吏左瞧瞧,右瞧瞧,推了太常卿出来说话。
“启禀陛下,历经四年休养生息,无为而治,今九州仓廪足,百姓乐安泰,农桑工冶的生产也已逐步恢复末周之前的水平。陛下圣治有成,天地可证。”
文武百官也纷纷附和。寝殿内人声鼎沸,榻上的赵胤却没吱声。
四年了。休养生息,一直是西周立国之道。
东周末,民生多艰,又加四月宫变战乱之苦,当年那个右相接收的山河是破碎的,飘摇的,凄风苦雨的。
然后,“令百姓休养生息,秉无为之治,农桑工冶无征无役,税半富农”就成为那右相登基后第一道圣旨。
四年了,休养生息,让这片疮痍逐渐苏醒。
赵胤的指尖碰到枕头底下的卷册,《无名录》,半旧的卷纸冰冷的墨,触手却是滚烫的,一如那个萧二郎在暗夜中,点亮的火种。
收拾旧山河,从头越。
他赵大郎曾在那一去不回的洛夫子面前发誓,待死亡的国土重生之日,这本鲜血铸就的《无名录》,会再次点燃燎原的火。
为他,为他,为很多个青山埋骨的他们,献上一个盛世。
“四年了,休养生息,或许还不够。”赵胤低低呢喃,“要有足够的准备,才敢再次开始变法,而且是一场,老子要它一定成功的变法。”
一辈人不行,就两辈人,两辈人不行,就三辈人。
……
你点燃的火种一直都在的,你的后人们只是在等待时机,再次点亮如你所愿的盛世之光。
这一次,不会输了。
……
“不必说了,下江南牵连甚光,兴师动众,不符本朝立国之道……”赵胤别过头去,正要掐断这场争论,却听见清音接话。
“父皇秉休养生息四年,京中民生恢复。然,天高皇帝远,江南等南国之地又当如何,父皇难道不想亲眼看一看么?”
赵胤循声望去,挑眉“东宫,南国官吏年年进京述职,他们敢说半个虚字,老子砍了他们脑袋。”
“折子上的数字,公文里的奏报,父皇真的实心实意的信么?”赵熙行淡淡道,“父皇别忘了,在江南之地,圣旨还不如家主的一句话管用。”
赵胤微微眯了眼“东宫这是什么意思?”
赵熙行拜倒,缃色的宫袍铺陈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如一轮十五的满月。
“请父皇御驾江南。不必劳民伤财,轻装简行微服私访即可。若能亲眼目睹江南之治,也是于国于民大幸也。”
赵胤闭目沉吟。良久,指尖在龙袍里一攥“入秋,即行。”
五月。盛京流火,蝉儿已经聒噪起来了。
大将军府不大不小的一桩命案,却让帝宫里好些人都没睡好觉。
唐岚岚的丫鬟金桔,被人发现死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脖颈是被金簪刺破的,鲜血将衣衫都泡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