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闹!就他懂!我们都是小家子气!吃饭!”花二气鼓鼓地坐下,一个劲塞饭。
可腮帮子塞满了饭,鼻尖就涩到不行。
所有人看到的是日光,她看到的,却是日光下的黑暗。
比如,那个每年在洛氏大案忌日,偷偷哭得撕心裂肺的他。
举起屠刀的往往比屠刀下的更痛苦。
可惜。
所有人,都不懂。
……
花二记得,她曾经问过他这事。
为什么要变法呢?
他好像很诧异只知道好吃的好玩的她,会问出这种沉重的问题。
然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淡淡道,已经没有路了,先祖们没有尝试过的出路,他要押上一切,去赌。
打赌?阿忠说不是好玩意儿,宫人被捉到要打出去的!
她这么回答。嘴里包着糖块,似懂非懂。
他笑,细心地嘱宫人备了清茶,让她吃完了漱口,省得蛀牙。
花儿,你可知道,能打这种赌的,只有朕,只能是朕,只剩下朕了。
三个只,掷地有声。
他的话,被时光磨灭得有些不真实了。
花二却依然记得,那时他的目光,虽然虚弱又苍白,却是这世间,最绚烂的火焰。
……
这时,阿巍的声音幽幽传来“二姑娘可听说过五陵社么?”
“五陵,是东周世家聚居处。以当时的皇太子为首,聚集了世家年轻一代的俊秀们,他们在五陵结社,指点江山,击桨高歌,不可不谓意气风发。”
花二应道,目光不自觉飘向了后院,那个刚弱冠的少年才摔上的门。
“洛氏大案爆发,陆陆续续五年,几十位五陵少年,就剩下了一个人。”阿巍的目光也看向了后院,长叹,“二姑娘,你别怨他。他自然有私愤,但换做哪个人,都无法轻易跨过这坎罢。”
花二点点头,看向窗外的秋月。
坎?
谁又能跨得过去呢。
如今的西周九州清晏,前朝的荒唐事早就被遗忘了。
而他们,都被时间留在原地了。
那一晚,花二睡得极不安稳。太多的回忆涌上来,像个牢笼样困住她。
她觉得自己逃不出去了。
翌日。秋旻万里,大雁南飞。
有扎红头绳的丫头挎着竹篮子,沿街叫卖还挂着露珠的新绽桂花。
一辆普通的马车驶进了安远镇。赵熙行家常衫子,衣襟掐了圈鹿绒,坐在车中沉吟。
豆喜跟在车窗边,头上崭新的绸子蹼头,还是小黄门昨儿孝敬他的。
听说他被东宫亲自调到身边伺候,下面的人都羡慕红了眼。
谁都知道,东宫讲究多,贴身伺候的宫人每三天就被骂走一批,更别说亲口调人了。
豆喜却无所谓,伺候谁不是伺候,若不是绸子蹼头保暖,他还不愿戴来显摆。
这时,赵熙行的声音很适时地飘出来“知道为什么调你来么?”
“殿下……哦不,公子心思,奴才不敢揣度。”豆喜敛目。
“因为你……”赵熙行一笑,“没有任何才能,也没有任何过错。”
换言之,就是极其普通的人。
这句话,赵熙行没说出来,豆喜却深以为然。
他太普通了。
能在东宫伺候的人,谁不是有点家底,或是一技之长,甚至心思灵巧,头脑聪明,模样看着可人。
而他,伺候人不算周全,舌头不算巧,脑瓜也不算灵光,家世清白乡野小民,脸面更是放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人物。
所有人都不懂,这样的人,怎会在三年前选入东宫,若说唯一有点什么出众的,就是不多嘴,不嚼墙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