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忽的,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旋即一个布包着的东西被扔了下来。
阿巍摇摇头,驱开思绪,发现一个少年翻墙而来,正攀在头顶的桃树枝丫间,猴子似的,往下瞧着他。
阿巍连忙站起来,抱拳一揖“贤王殿下。”
赵熙彻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身下树枝晃来晃去,瞧得人心悬,怕他下一刻就要掉下来。
阿巍捏了把汗。这个最受帝宠的小贤王,怎么第一次遇见翻墙,第二次遇见爬树,到底有没有个正经?
“阿巍!你打开布包!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赵熙彻得意地扬起小脸,日光映得他瞳仁晶亮。
阿巍迟疑两下,还是依言打开,层层包裹的是一本书,上面四个沾着油污的字。
聊斋志异。
阿巍下意识地慌忙掩上布,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察觉到没人注意,才探寻地看向赵熙彻。
聊斋。这种民间流传的轶闻集子,是在帝宫万万上不得台面的。
崇尚大雅,只念诸子的宫人,将聊斋志异列为禁书,若有人在宫里流传,会被视为心术不正,吃上几顿板子的。
却没想到,帝家的小贤王,如何明知故犯,不知从哪儿得来了这种禁书。
“贤王殿下。此书违背宫禁,臣不能收。”阿巍重新包好书,递还给赵熙彻。
赵熙彻却没伸手接,趴在桃树枝上,略带不满地噘嘴“不行!你必须收下!我好不容易带了进宫,做贼似的,就是给你的!”
“殿下是从哪儿得了这书的?”阿巍无奈,收回手,摩挲着书封问道。
“我溜出宫,和说书先生拿随身的玉佩换的!阿巍,你休得和那些人一样,宫禁来宫禁去的,烦死了!”
赵熙彻抚了抚进贡料子的宫袍侧,已经空了,价值千金的玉佩被他拿来换了本书,他却满脸得意。
阿巍不知说什么好。低下头看书,零星的桃瓣落下来,铺了一层浅绯。
“阿巍,你可听过绿衣女的故事?树上乌臼鸟,嫌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啊,还有荷花三娘子,采薇翁呢?你喜欢哪个?”
赵熙彻的腿儿晃在枝丫间,曲肘撑着脑袋,兴致勃勃的小脸被日光映得皎皎。
阿巍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堂堂天家小王爷,跟他讨论聊斋?礼之一字,估计都不知道怎么写。
“臣……未曾读过聊斋,还是今儿从殿下这里,第一次阅览。”
良久,阿巍才想到一句得体的话。可指尖一翻书页,看到“春风一度,即别东西,何劳审究”这种话,脸顿时红了。
“果然是禁书……”阿巍慌忙又盖上了布包。
赵熙彻瞧得好笑。故意要逗他,学着坊间说书先生的做派,眼波儿一转,吟道。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爱子临风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罗衣……“
浅斟低唱,拂剑风流。
阿巍抬眸,看向那桃枝间的少年,一袭蟒袍玉衣沾满了爬树的泥,金冠戴得歪歪斜斜,纤细白净的小脸上,瞳仁亮晶晶的。
点燃了世间所有的璀璨。
见阿巍在瞧他,赵熙彻也没回避,灼灼地看他,手抓住桃枝,一晃,一笑——
“将军!”
两个字,咬得清亮又绵长。
零星的桃瓣飘飞,落到阿巍脸上,落到他刀锋上,落到他心尖上。
那一刻,他放佛又看见了桃枝漫天绽放,芳菲至荼蘼。
春,已归。
春,又刚来。
东宫配殿。花二等阿巍不耐烦了。
沈银准他们回家的意思下来了,她念着赶紧凑齐一家人,商量下出宫事宜。就不知一向严谨的阿巍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