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孙橹从药室出来,见得薛高雁坐在门口捣药,他走过去挨着坐下来。
“陈家丫头怎么样了?”薛高雁朝室内望了一眼。
“试了三种解药,没找到,现在正在昏睡,待清醒了再继续。”孙橹长叹,“你们南边党人,倒是从来没让老夫失望。”
薛高雁沉声一句“……我已经不是南边党人了。”
孙橹回想“说来老夫也是好奇,那天你扮作药仆,跟着老夫进宫给赵胤瞧病时,赵胤让老夫出去了,说单独和你说说话。老夫心惊胆战的等在外面,生怕你做出不理智的事。诶,赵胤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出来就放弃了追随你的南党。”
薛高雁低头,沉默良久,缓缓道“一个构想,虽然还不成形,但他允诺我,会在某一天实现的构想。”
“构想?”孙橹琢磨。
薛高雁放下手中的药槌,伸手向六月的日光,揽了满掌光明,他一笑“是,关于一个官位的构想。”
终有一天,祈求这光明,抵达这个国每一寸土地,祈求这太阳,映亮这片土地上每一个百姓的眼眸。
六月,风起云涌。
缉拿陈粟的事终于尘埃落定。
然而,这日,当禁军和这个罪魁祸首对峙时,刀剑出鞘的将士却没一个敢冲上去。
陈粟慢悠悠的在城中走着,似乎因循着奇怪的轨迹,挑着水道走,不慌不忙的好像在散步,唯独手中一个彩色陶罐,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百姓已经被县衙疏散,空荡荡的盛京城中,就剩了陈粟一人,和乌泱泱的禁军。
场面有些滑稽,甚至不对称,然而谁都知道,陈粟才是那个掌控棋局的人。
风儿一吹,六月日升,禁军们汗珠往下滚,连脚步声都不敢大了,生怕吓得陈粟一个手抖,罐子就落到水里去了。
“阁老,这么跟不是办法啊。”禁军将军向主事的杨功劝。
杨功抹了把汗,又急又气“老夫有什么办法?他沿着水道走,罐子说掉就掉进去了,别看我们人多,去捞都来不及!只要虫子入水,整个盛京就完了!”
将军愁眉苦脸“阁老,东宫和圣人皆抱恙,您就是主心骨,还得您下最后决断啊。”
杨功大汗淋漓,脸都吓白了“那就先跟着!跟着!万一把他激怒了,手一松,老夫担不起这罪过!”
于是禁军继续像撵小鸡仔般跟着陈粟,后者孤零零的一人闲庭信步,抱着那陶罐如同抱着自己的孩子。
沿途走累了,他停下来,甚至在一处已经人去楼空的茶馆歇脚喝茶。
茶馆里空荡荡的,陈粟独自去灶上斟了还温热的茶,就坐在门口的棚子底下,悠闲的晒六月的太阳。
然而茶盅入口的下一刻,呸,他把茶吐了出来。
“真难喝……”陈粟砸吧着嘴,微怔,自嘲的笑笑,“果然是自他以后,世间就再喝不到好茶了……”
空茶盅在指尖迅速的凉下来,陈粟看着盅底的茶梗发呆,想起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不杀了薛高雁,而要千里迢迢,放虎归山。
为什么呢?
陈粟也在问自己。
佛曰劝余放下手中砂,不敢沾染佛前茶。
或许,是因为那个东周最想杀自己的御史,却最终在西周,递给了自己一盅好茶吧。
陈粟一阵失神,茶盅摔到地上,碎了,他仿佛醒过来,继续起身,沿着水道散步,半生悲喜都在脑海里走马灯过。
这世间,果然无趣,无趣得很。
还好自己,准备了一出华诞盛宴。
“都是傻子,嘻嘻,傻子!”他大笑起来,“以为宫变是终点么?错,好戏现在才开场!帝宫经此一劫,鲜血淌入御水沟,城中水井出现了血迹的地点,我都连起来了!我都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