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正是大唐的新年。
天宝十二载,顾青初至安西,一年时间,他不仅在安西立足,而且还立威,如今的顾青除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手中的实权已是实实在在的安西之主了。
元旦伊始,天宝十三载悄然而至。
边陲小城里张灯结彩,爆杆扔进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敲锣打鼓的人们神采飞扬,新建的集市更是人潮涌动,百姓们痛快地拿出积攒了整年的积蓄,在集市上大肆购买年货。
龟兹城是胡汉杂居的小城,城里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胡人,汉人大多是从玉门关内迁徙而来,常居龟兹城已有两三代了。
尽管移居边陲,但汉人的习俗仍保留了下来,每到新年时,城里的汉人们都会像在关内一样庆祝,置办年货,闹花灯,祭祀祖先等等,与关内并无两样。
只是每到新年时节,城里的胡人们就有些尴尬了。
胡人不过新年,城里常居的胡人处于鄙视链底端,汉人们就算日子过得穷苦,看胡人们的目光总是带有歧视性的,血统混杂,未经王化,在汉人们的眼里就是杂血蛮夷,是低贱的象征,胡人们就算家产丰殷,在这个以汉人为主导的城池里,仍是没有底气,穿着绸缎也处处透着心虚。
至于汉胡通婚,在城里被视为大逆不道,只要汉人与胡人成亲,无论男女,原本是汉人的自动被降为胡人,从此不能再自称是汉人,至于生下来的孩子会受到怎样的歧视,不言而明。
顾青知道这是现实,但他无法改变,不仅是龟兹,只要处于大唐都护府势力范围内的城池里都存在这种歧视现象。
大唐盛世气象,人人皆以大唐子民为荣,有些胡人腆着脸也想入大唐户籍,但大多被官府残忍拒绝。
大唐户籍不是那么好入的,除非是对大唐立有战功的胡人,或是当今天子特旨安抚的归诚胡人部落,比如大唐立国之初的突厥部落阿史那族。
存在即为合理,顾青改变不了,也不想去改变。
该被鄙视的,继续被鄙视吧。
汉人的想法没错,顾青多日的观察,发现城里的胡人确实未经王化,不知忠诚为何物,做买卖也常有见利忘义的小人举动,官府接到百姓和商人的状纸,大多都是告胡商的不义之举,这样的案子处理了很多起,仍屡禁不绝。
说实话,顾青对胡人的印象不太好,心里隐隐有些排斥,但是对恪守诚信的胡商,顾青还是颇为客气的。
新年的第一天,顾青给自己放了假,带着亲卫去了福至客栈,算是庆祝新年了。
冯树魏参等同乡也来了,福至客栈今日是石桥村专场,顾青心情很好,与冯树魏参等人对饮更是豪爽大方,酒到杯干。
傍晚时分,客栈外敲锣打鼓的百姓们庆贺新年的欢笑声传来,欢乐的喧嚣,与客栈内的笑靥辉映成趣,酒杯里的酒液漾出一个又一个的年轮。
皇甫思思头上包着头巾,亲自下厨做了一个又一个的绝佳菜肴,朴实的装扮掩饰不住她美丽脱俗的面庞,像一位贤惠的妻子,热情大方地招待着丈夫的亲人。
“顾青,不得不说,你干得很好,当初幸好没留在石桥村,你不是池中之物,留在那个偏僻的山村里是耽误了自己的人生,今日见你出人头地,阿叔很高兴……”冯树喝得有点多了,啰嗦念叨没完。
随即满面红光的冯树使劲一拍旁边埋头吃喝的魏参,怒道:“混账小子只知道吃,看看你顾阿兄,再看看你,造粪的瓜娃子,但凡能比得上你顾阿兄的万分之一,也不是如今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魏参无辜地捂着头,一脸委屈地望向顾青。
顾青大笑,道:“阿叔喝多了,莫管他。好好过日子,不管富贵还是贫困,日子过得舒坦畅快就好,‘出息’二字,其实是对人生最大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