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气清爽,杏花花期渐远,多已开败,昏黄夜色中显得凄楚。忽然很想知道,顾舟在做什么。
乘着夜色,我悄悄溜进了顾府。
其实我很清楚,这不是个好的开头,事实证明,它真不是个好开头。
师傅知道的话肯定会说我成何体统,还要放两句打断我狗腿之类的狠话。师兄大概会将我拎回去,阴阳怪气说我丢人现眼,大概还会让我轻功练好了再去。
半夜溜进别人家实在没什么经验,上手之后也没什么难度,绕过明处巡逻的人,我开始反省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否太过变态,再看到隐在暗处的护卫,嗯,我这样的做法真是太变态了。
正预备退回,忽听墙边传来飘渺琴音。
我和傅凌也学过琴,可叹傅凌在这方面真没什么天份,学了许久,弹首曲子还是磕磕巴巴,傅凌快成年了,一首曲子才开始在他手底下成型。
真想叫他来听听眼前这位奏出的天籁,好叫他懂得厚脸皮是个什么意思,他哪来的底气老说我是草包。
我怀疑顾府的侍卫在放水,而且有证据,只是靠着墙绕了一圈,就慢慢靠近琴音来源,看到屋里亮着灯,窗上投出顾舟影子,真的很让人激动。
从见他第一眼,心里就把他作为偶像,还能亲耳听到他手底下流淌的仙乐,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然而下一刻我不幸被发现,护卫们都向这边聚拢,我正愁怎么样不引起更大响动成功脱身。
琴音戛然而止,一位年轻护卫在顾舟门口恭敬回答:“公子,许是小贼进了雪庐,属下们正在追捕。”
窗上顾舟的影子动了动,好听的声音越过耳朵直接传到心里。
语气沉稳轻缓,声线动人如珠玉温润,我想起了说书先生讲过的八卦,顾舟前些年领命给皇子公主们讲课,虚担一个半师之名。
上林郡主隔着幔帐听到顾舟说话,一时竟有些失神,这事说大不大,却也不算小。
本不该流传到外面,只是听说上林郡主自那以后就对顾舟格外不同,愿出千金购买顾舟茶楼听曲时批注过的一本乐谱。
顾舟早些年是公认的神童,长成后是公认的才俊。
说起茶楼批注乐谱,又是一段风流往事,乐坊的司琴姑娘苦练琵琶十多年,等到登台的年纪,一曲成名,却得了顾舟一句“尚欠火候”。
年轻貌美的姑娘心比天高,自是不服,隔日去顾舟常在的茶楼,又奏了一曲。
其间故意弹错一音,引得顾舟侧目,于是这一段就被风流公子们传成一段佳话。
顾舟对司琴姑娘的琵琶技艺评价不怎么样,而姑娘对他评价却很高,风雅疏狂,声流弦外,饶有姿态。
还有姑娘说,凭顾舟那把低沉的好嗓子,就能爱他一辈子。我那时觉得又不登台唱戏,嗓子好顶个鸟用。
然而此刻听到他说话,我觉得,一辈子委实是说少了。
他说:“无妨,随她去吧。”
姑且算作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一向晓得顾舟不是个正常人,但此刻也没有更觉得他不正常,试想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家中摸进了一个小贼,在能抓到他的前提下,主人来一句“随他去吧”
一听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我那时只觉得他行事作风十分不同,必然是品行高洁,为人坦荡,高人的所作所为不能以常理推知,哎,是什么蒙蔽了双眼。
后来我才晓得,自打第一次蹲点,第二次蹲点,我的底细就被查得干干净净。这么多次,亏我沾沾自喜,轻功进步神速,原来是人家见多识广,不同我计较。
最后一次,我被见多识广的护卫拦在了门外。
小护卫不大,嘴里叼着根草,客客气气的说“姑娘留步,你不能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