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宫中的火烛亮如白昼。
但就连光线似乎也都绕过了熊横面前这个长发披散的男人。
再次见到一直被自己视为导师的屈子,熊横几乎认不出来眼前的人了。
一贯以谪仙人之姿示人的屈子脸上胡须密布,半掩在黑暗中的眼神压抑,早已没有熊横印象中的那般仙风道骨。
对于对方能够轻易通过王宫守卫来此,熊横丝毫没有诧异神色。
在楚国内部汹涌局势之下,熊横所能信任的宫卫大多都由屈氏子弟担任。
作为屈氏实际掌控者的屈子本人,要想通过看似严密的守卫,自然并非如何匪夷所思。
只是熊横不明白的是,屈子为何到了今日才来见自己。
若屈原觉得熊横不会信任他,那无论到了何时,他都不该来见。
若屈原觉得熊横会信任他,那至少在一个月前,这次会面就该发生才是。
但他更想问的,当然还是昭王在武关之盟中对天下所说的,是真是假。
虽然已经被无数消息侧面证实,但熊横还是必须要从屈子这里听到当事人的说法,或者说辩解。
“请屈子就实以告,昭王政所言的弑君之事……真相究竟如何?”
屈原方才行过大礼,此时听闻熊横相问,直起身来后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王上以为呢?”
听到屈子如此说,熊横先是稍显怔愣。
即便已经登基为王了不短的时日,他仍未能有身份已然大变的自觉。
而这“王上”二字从屈子嘴中说出,更是他连做梦都未曾想到过的。
说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但早早就被立为太子的熊横内心,的确是从未幻想过成为大王将是何光景的。
或许世间最没有进取心的太子,就是自己了吧。
熊横自嘲归自嘲,却没有对屈原的反问有丝毫犹豫,“当然是昭王政故意抹黑,想以此为借口囚禁父王,更想借着父王来攻罢了。”
“既然王上都知道了,那就不必屈原再多解释了。”屈原没有承认弑君之事。
这是当然的,如果是要承认弑君之举,他怎么可能还会……还有必要在深夜面君。
“果然如此。”熊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只要项将军能够攻破留城,我便可以用扶苏为筹码,来换父王回国。
“而当联军一破,各国联盟必会星散,到时便更可趁机重起合纵,逼迫昭王议和。”
“不可。”
“什么?”正说到兴头上的熊横没有料到屈原竟如此冷然打断,有些疑惑,“屈子的意思是,哪里不妥吗?是昭王灭我之心太盛,不肯议和?”
熊横笑了笑,以为是屈子这几日消息闭塞,没能看透如今的局势,“此时灭亡大楚,对于昭国来说弊大于利,只要联军被破,昭国没有理由将战事进行到底。”
屈原眼光冰冷,依然摇了摇头,“昭人狼子野心,不可与其议和。”
“昭人确有虎狼之心,”熊横同意了屈原的前半句说辞,但他并不认可后半句,“可是昭人同样也懂得趋利避害。
“即便昭国实力确实远强于山东任何一国,但对于昭国而言,要吞并我大楚显然也稍显不足。只要利益一致,虎狼昭国也能议和。”
说到这里,熊横却突然住了口,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屈子要在此时见自己了。
“是因为孤在早朝上所说的那些话,屈子才会来的。”熊横的神情从热情转向了冷淡。
也不再自称为“我”,而是换上了面对一般臣子时所用的,用来显示尊贵与疏远的“孤”。
“王上的聪慧一如往昔。”
“只可惜屈子却被仇恨蒙蔽了。”
“却不知王上为何却忘了国仇家恨,竟要与仇敌媾和?难